也先回到自己帐中,眼前依然浮现着朱祁镇面目扭曲,自地上向他爬来的骇人画面!
他连灌两盅酒,才压下了惊。
朱祁镇给外人的印象,一直都很好,哪怕被俘时,也端坐龙椅之上,从容不迫,侃侃而谈。
若非真的病到神智不清,又怎会如此失态,还唤他父皇!
也先信了,朱祁镇确实病了,病得还挺重!
杀意起时最盛,一番折腾下来,也先欲让朱祁镇去死的心思,也淡了几分。
也先现在,其实有些骑虎难下,他以为自己抓了张大王,结果人家玩跑得快,不要大小王!
已是深秋,转眼就要入冬,部族里一堆事儿等着他安排:过冬的牧场要分配,冬季迁徙的路线要定好——
他可不是只有骑兵!
哪个战士,不是有家有业,有老婆孩子和爹娘的呢!
还有和大明,到底是战是和?
战要如何战?
和,要多少钱合适?
也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给自己灌了一杯酒。
当老大,真烦!
……
朱祁镇最后的自主发挥,让林钧惊艳到了,果然,第一印象不会错!
他当时就有一种朱祁镇在cos皇帝的感觉,认为朱祁镇有顶级coser的潜力!
看着爬出半截,耗尽了全身力气,无法再爬回去的朱祁镇,林钧忙上前,和袁彬一起,把他重新搀了回去。
朱祁镇睁开眼,虚弱的笑了笑:“钧哥儿,朕装的怎么样?”
林钧竖起大姆指:“超级棒!”
要是在后世,他非得给小朱同学颁个奥斯卡最佳男演员不可!
朱祁镇很开心地笑了,他躺在被中,两眼看向帐篷顶,轻声道:“你大概不知,我小时候,母后虽然得宠,却只是贵妃,朕被立为太子后,她就教育朕——”
“时时以皇储要求自己,喜怒不能形于色,有病也要坚持读书。”/
“母后最常放在嘴边的一句话,皇儿将来要继承大统,怎能如普通皇子般玩耍,放纵自己?”
林钧认真听着朱祁镇的絮絮叨叨,听到这里,忍不住插话道:“其实皇上,是很想和其他的小孩子一样,玩耍放纵吧?”
朱祁镇一怔,慢慢笑了起来:“是啊。”
顿了下,他悠悠道:“朕其实,很羡慕郕王,做太子,一点都不快乐。”
林钧笑了起来:“左右现在也无事,臣就陪着皇上,把小时候没做过的事,都做上一遍!”
朱祁镇愣了下,有些不好意思:“是不是有些——”
林钧打断他:“皇上不是刚刚装了病,还骗过了也先大王?!”
朱祁镇眨了眨眼,旁的不说,骗过也先,是真的很有成就感!
朱祁镇迟疑着道:“那咱们,试试?”
林钧笑道:“皇上忘了您的小鸡了吗?咱们早就开始了!”
朱祁镇啊了一声,想起被他仔细的放在枕边的鸡蛋,小心捧了过来。
林钧看了一眼,从被中掏出装了热水的瓦罐,用手试了下水温,把鸡蛋,放了进去。
朱祁镇下意识地伸手去捞,却被林钧阻止:“皇上,这水温,比咱们的体温略高一点点,其实更利于小鸡孵化!”
朱祁镇大奇:“还可以这样?”
两人看着鸡蛋在手中浮浮沉沉,林钧大喜,本以为这只鸡蛋,还要孵化好多天,看这蛋的样子,倒像是这两三天就要出了!
朱祁镇忽道:“叫他们也把蛋放进来吧!”
话音未落,哈铭哭丧着脸进来,“大师兄,我蛋没了!”
林钧一怔:“怎么没的?”
哈铭垂头丧气地道:“我不是塞到怀里了?结果刚才如厕的时候忘了,一解腰带,它就滚下来了,刚好摔在了石上——”
哈铭抬起头,眼中还有泪花闪烁:“大师兄!里面真的有只小鸡!”
“是我害死了它——”
林钧:“……”
袁彬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的蛋,也没了。”
几人一起抬头看他,袁彬苦笑:“我晨起舞剑,脱了衣服,还特意把蛋放到了衣服中!”
“结果舞完忘了,一屁股坐了上去!”
哈铭义愤填膺:“你真过分!”
林钧心道,你们俩半斤八两吧!
刘监正轻咳一声,“那个,我的也没了,昨天睡熟了,翻了个身——”
刘绍小心翼翼地开口:“我也睡熟了,翻了个身——”
众人的视线,一起落到了瓦罐中起起伏伏的鸡蛋上,好家伙,这就是独苗了!
林钧现在别无他求,只希望这个蛋,孵出来一只小母鸡!
咯咯哒咯咯哒——
叫一声,下一个蛋!
林钧十分认真地看向朱祁镇:“皇上,保护好她!”
朱祁镇认真地点了点头,其他人的全军覆没,让他的心情非常微妙——
原来朕也有比别人强的地方,而不是群臣所言,一无是处!
至少这次,朕的蛋,还活着!
林钧掏出他的小本本,认真记下,帝思乡成疾,隐约间见先皇,痛哭流涕,言,朕大业未成,暂不能离,望父皇再等百年。
小朱同学偷瞥两眼,有些不好意思,哎,朕怎么又哭了!
不过钧哥儿的美言是越来越厉害了!
林钧写完,留意到刘绍一直在旁边看着,似有话要跟他讲,便和颜悦色地问道:“绍哥儿,有什么事吗?”
刘绍一指帐外,林钧一怔,道了声好,收起笔墨纸砚,随刘绍出了帐。
也不能走远,随意寻了个僻静地停下,没等林钧开口,刘绍已经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鸡蛋,“师兄,我的蛋,其实还在。”
林钧愣了下,刘绍已主动解释起来:“谁不喜欢独一无二呢?若有两只,倒显不出皇上那只的珍贵了。”
说着,刘绍蹲了下去,徒手挖了个坑出来,把鸡蛋,埋了进去,又认真道:“鸡兄,投个好胎,去个富贵人家,做个少爷吧!”
林钧全程沉默,待刘绍站起,方认真道:“刘绍,你是成大事的人。”
刘绍笑了笑,阳光下,一排牙齿异常雪白:“大不大事,我不知道,我只想成为师兄这样的人!”
林钧抬手拍了拍刘绍的肩膀,相比初识时,口无遮拦的少年,刘绍的进步,真的很大,大到他都有些心惊的地步。
希望,他能如其所言吧!
林钧的视线,落在了地上那小小的坟上,很想问一句,刘绍,知不知道,有一种美食,叫做烤毛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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