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奔流不息,浩浩荡荡,每遇风浪急时,很明显就能感受到颠簸。
在一阵剧烈的摇晃中,朱允炆悠然转醒,船上的烛火很暗,吕本有些佝偻的背影正对着他。
“外公,我们现在在哪里?”
吕本回过头,朱允炆吃了一惊,在他的印象中,自己的外公一直都是风度翩翩,很儒雅。
但是现在的吕本脸上布满了风霜的痕迹,眉须近白,褶皱丛生。
“怎么?你外公老了?”
吕本看着朱允炆吃惊的眼神,直接点破了他的心思。
朱允炆低下头,语气充满了自责道:“都是因为为我谋划,外公才会落得现在的下场。”
吕本摇了摇头,叹息道:“孩子,不要自责,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只是可怜了你,这一生都没有选择的权利。”
朱允炆这时突然想起在自己昏迷之前发生的一切,他神色有些紧张的问道:“外公,我爹他是不是没打算活着回去?”
吕本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朱允炆,眼神中充满了欣慰:“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担心自己的父亲,好孩子,我们没看错你,虽然这些年的经历蒙蔽了你的心,但是你本性依然没有那么冷酷,从所有人踏上这艘船的时候开始,就已经没有几个人能活着回去了。”
朱允炆猛的坐起来,大吃一惊道:“什么意思?这里是大明的领域,随行京营的精锐数千名,谁能对这样一股力量产生威胁。”
吕本没有回答,而是将身侧的椅子推了出来:“孩子,过来坐吧,今天外公会将所有事情都告诉你。”
朱允炆宛如提线木偶一般,浑浑噩噩的起身,在吕本的身侧坐了下去。
吕本的眼睛看着船舱之外的夜色,低声呢喃道:“这是进入福建沿海的最后一个夜晚,也是最黑暗的时刻,如果有人想要对太子殿下不利,今晚就是最好的时机。”
朱允炆越听越心惊,忍不住出声道:“外公,在大明境内,怎么会有人敢袭击当朝太子呢?”
吕本淡然一笑,语重心长的道:“这世间总有一些人,会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惜压上所有,在他们的眼中,别说是太子,就算是当今陛下,也不能让他们心生畏惧。”
话音还没落下,吕言从门口神色匆匆的走了进来:“殿下,岸边有些异常,恐怕会有埋伏。”
“什么?”朱允炆再也坐不住,站起身惊骇的道。
他怎么也想不到,竟然真的会有人敢来袭击当朝太子。
“这些到底是什么人?胆子也太大了。”
吕本坐在原地,稳如磐石,低声道:“孩子,你沉下心来想想,如果太子真的发生意外,谁会是最大的受益者?”
朱允炆一愣,随后呆若木鸡道:“您的意思是,我?”
吕本的脸色晦暗,语气中充满了低迷道:“难道不是吗?现在整个朝野都知道太子对你的看重,一旦太子死了,你想要什么样的遗诏拿不到?这是你唯一能赢你大哥的机会。”
此言一出,朱允炆无力的瘫坐在地上,嘴里不断地念叨着:“不行,我们去找我爹,一定还有办法。”
说完就拽着吕本要向门外走,但是吕本巍然不动,看着激动的朱允炆,怜惜的道:“来不及了,安心坐着吧。”
话音还没落下,从岸边的水草中,窜出数不清的小船,以极快的速度向朝廷的船队冲来。
在不远处的岸边,玄月的美眸死死的盯着眼前的一切。
自从朱允炆离开昌都后,朝廷的消息一件都没落的落入了她的耳朵中,一开始她对朱标的举动也是嗤之以鼻,认为一切不过是他的布局罢了。
但是自从得知了刘三吾的死讯后,她就动摇了,不管是什么样的布局都不应该用刘三吾的性命作为棋子,所以她心动了。
自从得知了朱标要亲自巡察福建水师后,她就集结了云梦在大明之内几乎所有的力量,准备给予大明致命一击。
如今的大明朝政安稳,国富民强,不管是朱元璋,朱标,还是朱雄英都是百年难遇的英主,所以大明短期之内根本就没有衰落的可能。
但是如果朱标死了,那这一切就还有转机,朱标死了之后,朱元璋垂垂老矣,朱雄英虽然占据着太孙的名分,但是朱允炆依然有他的追随者,加上有云梦的支持,未必不能战胜朱雄英入主朝堂,哪怕最后朱雄英能够铲除朱允炆,大明也会元气大伤,这样云梦就还有机会。
面对这么大的诱惑,玄月根本做不到无动于衷,她在心中呢喃道:“福建水师没动,各地的都司也没动,就凭三千禁军,能挡得住我云梦私军?”
朝廷船队负责警戒的船只也很快就发现了敌情,但是小船的速度太快了,几乎眨眼之间就冲到了近前。
“敌袭,敌袭。”
示警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靠近的云梦私军一箭射穿了喉咙,这些私军的战力很强,人数众多,根本就不是禁军能够抵挡的住的。
很快,外围的船只就被摧毁了大半。
在主船的甲板之上,太子妃常氏身穿一身银白色的盔甲,手持长枪,站在朱标的身边,王建国胖嘟嘟的脸上满是凝重:“殿下,看这人数,不下三万啊,云梦的手段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朱标的脸色入场,看着厮杀而来的叛军,语气冷漠如玄铁:“哼,这些私军被云梦以各种手段,化整为零的潜入大明,想要彻底消灭不知道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还不如给他们一个目标,一举歼灭。”
杨龙与杨凤像是两尊石像一般,一左一右,站在朱标的两侧,仿佛眼前的厮杀呐喊与他们二人毫无干系一般。
王建国的眼眸漆黑,意味深长的道:“殿下,是否按照原计划行事?”
朱标的眼中,狠厉之色一闪而逝:“好,去办吧。”
王建国点了点头,身影消失在了甲板之上。
随着喊杀声越来越近,朱允炆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外公,外面的到底是什么人?”
吕本枯瘦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他们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我在船上,以吕氏为代表的世势力就脱不了关系,你在船上,乌斯藏地区的藏王府就也脱不了关系,太子殿下所有想要铲除的目标都会参与其中。”
朱允炆这才明白过来,朱标布局的目的,他不可置信的道:“您的意思是,我爹在用自己的命为大明铲除威胁,给我大哥铺路?”
吕本森冷的眼眸如鹰一般锐利,看得人有些害怕:“现在,到了你自己选择的时候了,你可以选择做你爹的乖儿子,现在就出去站在他的身边,等到一切尘埃落定,还能保住一世荣华。”
“或者你可以换个活法,与外面的势力合作,杀了太子,自己拟一份废除朱雄英太孙之位的诏书,回去继续争,有太子前面的铺垫,这份诏书并不会引起太多人的怀疑,还可以将一切都推到你大哥的身上,有心之人一样会相信。”
船舱中幽暗的烛光映的朱允炆苍白的脸色近乎透明,让人联想到黑夜里暴风雨中枝头摇摇欲坠的花瓣。
一旁的吕言脸上布满了冷酷的杀意,他的身上还背负着吕氏暗卫的血仇,自然不愿意妥协:“王爷,属下刚才看了,外面的叛军人数众多,太子殿下安排了再多的后手怕是也挡不住,不如我们直接反了吧。”
朱允炆原本还在纠结的脸色在听了吕言的话后瞬间坚定起来:“住口,不管怎么说,太子都是我的父亲,如果我和外面的叛军合作,对自己的父亲下毒手,那与禽兽有什么区别?”
说完,不再犹豫,向着吕本躬身道:“多谢外公给了我自己选择的机会,我宁愿与父亲死在一起,也不愿意对自己的父亲痛下杀手。”
随后就带着自己的佩剑,走了出去。
吕言看着朱允炆的背影,无奈的叹了口气,紧紧跟在了他的身后。
剩下的吕本颇感骄傲的看着朱允炆离去的方向,丝毫不掩饰眼中的爱意。
“既然你已经做出了选择,外公就帮你最后一次。”
“杀”“杀”“杀”
无数的喊杀声从船体的四周传来,将朱标所在的御船围了个水泄不通。
甚至已经有的私军杀入了御船之上,太子妃一身银白色的盔甲在黑夜中宛如一条游龙,手中长枪不断挥舞,身边已经留下了十多具私军的尸体。
王建国肥胖的身躯此刻也不再掩饰自己的灵活,一柄匕首在他手中不断地收割着叛军的生命。
但是叛军的人数实在是太多,禁军还是节节败退,最后只能固守在甲板之上。
朱允炆手提长剑,不管不顾的拼杀,吕言在他的身后寸步不离,虽然吕言的武艺高超,但是在这混战之中也不可能护住朱允炆的周全。
很快,朱允炆的身上就留下了数道血痕,二人也终于杀上了甲板,见到了朱标。
看着朱允炆浑身是血,浴血奋战的样子,朱标的嘴角终于勾勒出一丝笑容,自己的儿子没有让他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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