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几个听着，到时候谁想上台打擂，老老实实把手续办了，在我这里报个名字就行。在这个擂台上，我想让谁出名，谁就能出名，到时候天下英雄排座次……光宗耀祖的时候到了，梁山泊英雄好汉一百单八将从头到尾排个座次，咱中国的江湖人也都一样。你们好好听着，回去跟各自门派的老大打好招呼。第一名捐多少钱，第十名捐多少钱，明码标价，绝对不会让你们多花钱……”

那些人随声附和，全都看着童爷的脸。

“各位，我姓童的义薄云天，视名利金钱如粪土，这一次能够跟日本鬼子谈妥这件事，就是要让济南的江湖好汉天下扬名，让北平和上海的人都知道，咱济南才是中原第一城。济南的江湖人，拳打北平，脚踢上海，天下第一，威震宇宙，哈哈哈哈……”

童爷大概是喝多了，说话没有边际，根本不把北平和上海的英雄看在眼里。

吴小宝知道，济南虽然有名，但肯定是排在北平、上海、津门之下，老四的位置，不可能更高。

假如济南人不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那就完了，以后行走江湖，肯定被人弄得找不到北。

吴小宝现在确定，童爷摆下明湖擂台，完全是为了钱，每个人都是交易的一部分。

这些事情即便薛先生知道，也不会管，对于薛先生那种大人物来说，人家才不管谁上台打擂，谁最后夺得冠军，只是为了完成日本人的任务而已。

在这一点上，济南人看不清形势，被日本鬼子戏弄，争夺虚名，实在太可怕了。

吴小宝站在那里，心里一片冰凉，为济南的江湖英雄感到可惜。

如果这些人都能参加抗日队伍，掏出家伙跟日本鬼子干，一定会让日本鬼子损失惨重，可现在他们为了在明湖擂台上大显身手，没把日本鬼子当做不共戴天的敌人，而是变成了相互切磋武艺的同行。

这样一来，就真的太可怕了。

中国人一定会被日本鬼子踩在脚底下，不但是在擂台上，而且是在战斗之中。

吴小宝站在这里，知道自己不能决定任何事情。

明湖擂台的所有细节都在童爷的掌控之中，薛先生给了对方这么大的权力，似乎就是一种放纵，任由童爷坑害江湖同行。

一想到这些，吴小宝也觉得薛先生做事不负责任。

如果换成另外的人，一定限制童爷，让一个聪明人去做这件事。

吴小宝内心五味杂陈，不知道明湖擂台将会变成什么样。

二楼上的人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原来众人敬酒，童爷干了一大杯，这些人纷纷挑着大拇指，夸赞冯爷：“真是好酒量，好气概，不愧能代表济南的江湖好汉！”

吴小宝苦笑，童爷再厉害，不过是大观园摔跤场的人。

摔跤不算是高明武术，更近乎于杂耍，如果上了明湖擂台，那就是废物一块。

如果这样的人就能代表中国武术和济南江湖人的话，那济南就太没有面子了。

吴小宝虽然不懂武术，也明白，天下武功出少林。

如果那些名门正派不出头的话，整个明湖擂台就变成了跳梁小丑丢人现眼的地方。

吴小宝甚至渴望薛先生和孙青霞出手，因为他们才能代表真正的中国人。

他刚想回头，背后有人轻轻拍拍他的肩膀，正是孙青霞。

霓虹灯闪烁之下，孙青霞的眼睛闪闪放光，透着无比的警觉和聪慧。

“小宝，不要乱动，不知有多少人盯着童爷。他们发现你在这里，恐怕也会盯上你，以后不要胡乱跟踪，免得暴露自己，明白吗？”

孙青霞的话犹如一阵春风，带着无比的善意。/

吴小宝赶紧点头，只有跟孙青霞在一起，他才感到气顺。

两个人向后退了几步，到了小巷最黑暗的地方，避开霓虹灯光。

“孙小姐，我跟踪了剪子巷的那个女人，刚刚的楼上有另外一个漂亮女人，她们是一伙的。看起来，南方军在济南城设置了很多间谍联络点，每一个地方都有眼线，所以以后行动起来，一定要小心。”

孙青霞微笑：“谢谢关心，我都明白，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你不要随意暴露自己，更不要跟任何人起冲突。要像薛先生那样，养精蓄锐，韬光养晦，懂不懂？”

吴小宝挠了挠头，他明白对方的意思，但是如果什么都不做，就在起凤桥街的小院躲着，那有什么意义？

“孙小姐，你到底想让我干什么？我跟着薛先生，什么都做不了，他把明湖擂台的事情交给童爷，最后肯定是乱成一锅粥。”

即使在黑暗中，孙青霞的眼睛也仿佛两颗寒星，让吴小宝心动。

“小宝，那只是表面的东西，不管童爷做什么，都在扰乱日本人的视线。薛先生深藏不露，过去我把他当做叛徒，现在已经看不清楚，所以跟着他好好学习，耳聪目明，直到露出庐山真面目，那才是你任务的根本精髓。”

吴小宝皱起了眉头，每次牵扯到薛先生，孙青霞说话就变得模棱两可，不再是单纯的好坏对错。

如果对方是真的叛徒，那就雷厉风行，将其除掉，其它的什么都不管，这样才符合孙青霞的做事风格。

“孙小姐，如果他是叛徒，就除掉他，如果他不是，是你的同伴和朋友，那就加强联络，为何如此吞吞吐吐，不清不楚？”

孙青霞摇头：“小宝，你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学问很大，不是三言两语就能交代清楚的。告诉你吧，我们必须擦亮眼睛，调匀呼吸，等待最后时刻的来临。就好像那些猎手，扣下扳机的最后一刻，一定是屏住呼吸，全神贯注。现在我们面前的敌人就好像一只只野猪，你不能浪费任何一颗子弹，不然到最后打光子弹，野猪横行，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吴小宝发觉，孙青霞在黑暗中渐渐攥紧了双拳，就好像真的变成了猎手，而外面的童爷他们，每一个都是壮硕的野猪。

他突然有些担心，因为近在咫尺之间，他能感受到孙青霞的焦虑。

如果放在白天，孙青霞云淡风轻，表面功夫演示得很好，根本没有一丝丝焦虑。

只有在此刻，熟人面前，不设防线，才会有所流露。

“孙小姐，如果有什么地方用到，我一定两肋插刀，赴汤蹈火，绝对不会皱一皱眉头。”

孙青霞笑起来：“那就太好了，小宝，我要的就是你这样的朋友。我们在一起联手，任何事情都能解决。在济南，我没有很多朋友，你是为数不多的一个。”

吴小宝突然发出感叹，虽然嘴上没说，他还是觉得，刘全儿的死，是一个巨大损失。

假如自己身边有十几个人，都像刘全儿一样聪明敏捷，那么芙蓉街、大明湖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下，不会任由童爷他们胡来。

小混混虽然招人恨，但每一个人又不一样，只要保持内心的清醒，甚至比所有的芙蓉街有钱人更伟大。

童爷那边的笑声，仍然肆无忌惮地飘过来。

孙青霞感叹：“天欲其灭亡，先让其疯狂。童爷这样做，已经把所有的江湖人搅动起来。最后肯定没有什么好下场。他想跟日本人做生意，耍心眼，还是差得太远了。为了日本人的金条做这些事，真的是跳梁小丑，无比可笑。”

“你们听着，这个擂台一定要长中国人的志气，灭日本鬼子的威风。每一家每一派上台的人，必须精挑细选，打出中国武术的威风。你们想想看，咱们为了什么打擂台？就是为了亮出门派的招牌武术，既要漂亮，又要实用。中国武术发展了数千年，每一个流派都有大人物，所以你们将来报名的时候，要把这段历史写得漂漂亮亮，让天下英雄都知道，是哪一派登台，跟日本鬼子切磋，打败日本鬼子，为中国武术扬名……”

童爷还在高谈阔论，那些人再次随声附和，感谢童爷让他们的门派有了露脸的机会，明湖擂台赛，将会写入本门的历史之中。

吴小宝没有任何门派，也没有这种荣耀可言。

他只想为父母和乡亲们报仇，杀光日本鬼子，所以如果他有机会登台，绝对不是切磋，而是生死决斗。

把手里的刀插进日本鬼子的心窝，这就是唯一想做的。

“小宝，我知道你心里有仇恨，但人不能让仇恨蒙蔽了双眼，即便是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也得保持冷静，你懂不懂？就好像我们面对猛虎野兽，不管是愤怒还是恐惧，都得静下心来想办法，一丝不苟，淡定从容，最后把猛虎置于死地，自己全身而退。”

吴小宝点头：“孙小姐，我知道武二郎三拳打死猛虎，鲁提辖三拳打死镇关西，这都是英雄所为，楚霸王项羽力拔山兮气盖世，也是真正的英雄。我们济南缺少的就是武松、鲁智深、项羽这样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对不对？”

这些故事都是从说书先生那里听来的，他如今一股脑说出来，本意就是希望孙青霞夸他两句。

孙青霞笑了：“小宝，你果然知道的很多，只不过武松、鲁智深、项羽凭的是英雄浩然之气，我们当然无法相比。中国人有句话，量入为出。有多大的粽子叶，就包多大的粽子，自己有多少能力，就干多少事，对不对？”

吴小宝脸一红，他已经听得出，孙青霞委婉地劝他，不要好高骛远。

大家都是普通人，不是武松，也不是鲁智深和项羽，还是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他点了点头：“孙小姐，我刚才只是突然想到这些例子而已，当然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人在芙蓉街，就得向那些日本人低头，不暴露自己的真实目的，对不对？”

“没错，小宝，刘全儿他们到秋葵里去，搞出那么多事，实际不怨你。你只是想让他们打开保险柜，让日本鬼子出血，但刘全儿自作主张，偷了那封信，才导致出现了后面的变化。这件事你不要自责，刘全儿的死是咎由自取，你说呢？”

吴小宝当然明白这一点，只不过不想承认。

他把刘全儿的死，迁怒在南方军间谍身上，实际仔细想一想，如果刘全儿不是自作聪明，偷了那封信，并且反手勒索南方军，也不会惹出这么大的事。

正是刘全儿不知天高地厚，在这种江湖人物争霸之地，非得出头，才导致身首异处。

如果刘全儿真的聪明，懂得明哲保身，悄悄地偷了那封信，拿了一万大洋赏金，这件事就神不知鬼不觉结束了，哪会惹来杀身之祸？

吴小宝感叹，轻轻地低下了头。

孙青霞分析事情很有条理，头头是道，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成为一方领袖，而吴小宝明白，自己永远是个小混混，永远要跟在别人后面，听候别人差遣，跟孙青霞相差太远了。

“孙小姐，对不起，我想错了，也说错了，以后刘全儿这件事再也不用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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