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请朱大哥仔细说说坚守这阌乡城的必要之处。
若是如兵法所云,合于利,那么老弟我也不妨舍命陪君子。
义军嘛,讲的就是兄弟义气!”
大家都是流贼,没有利益哪肯拼命?
李养纯这样的背后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在催促朱养民对于当前的局势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个解释,可不是几句仁义道德的空话就能敷衍过去的。
“一般的军队攻城,往往都会用流民消耗一波守军的武器弹药。
可就城下的伏尸来看,并无任何枯瘦流民的影子,这就显得十分的奇怪。
再者,就算对面是官军,孙传庭的队伍,他们舍得用营中精锐直接攻城,通常也会让攻城人员穿戴齐全。
老弟你看,这些留在城墙上的明匪尸体,基本上都只有一些胸甲,有的甚至连头盔都没有。
如此穷的一支队伍,却奢侈异常的利用排炮来不断轰击我们的城墙。
老弟,你说这合理吗?”
朱养民好歹也是罗汝才手下的一员主要将领,罗汝才以狡诈多疑着称,物以类聚,他手下的人员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如此一番鞭辟入里的分析,听得李养纯是一愣一愣的。
难道,这朱养民真的看出一些什么端倪来了?
“朱大哥果然智将也!”
李养纯虽然有些惊讶,但依旧听得迷迷糊糊,也只能在其停顿处狂拍马屁。
大为受用,朱养民颔首微笑,一副智珠在握的挥斥方遒模样。
抬手一指,朱养民瞄准三里外的赵平乱大营,似乎是瞬间找到了这两处联营的核心关键。
“老弟你看,这两座大营,看似是联营,其实不然。
我倒是觉得,这两座大营其实隶属于不同的两人。
此二人,一人豪奢富贵,一人穷困潦倒。
在这两场夜袭攻城战中,位于后方的豪奢之人驱使前方的穷苦之人,一人发炮,一人发兵。
所以,本次的夜袭攻城,其实是一次联合军事行动!”
眼见朱养民抖出了他的核心猜想,李养纯似懂非懂,却又有些抓不住破局的关键。
就算对面官军的两座大营分属于不同的阵营,但这又能够怎样?!
对方都是官军,又能够相互合作,你难不成还想要分而击之,各个击破吗?!
再说了,对方都有火炮了,其他装备也一定不差,他们这些农民军,能够逃跑都算是不错了,还敢于主动进攻,这不是闹的吗?!
“朱大哥果然神机妙算。
难不成,朱大哥想要夜袭对方的后营,杀了本次夜袭的主导者吗?”
虽然心中腹诽不断,李养纯依旧还是耐心的捧着朱养民的臭脚,甚至还来了一波试探。
如果这朱养民真的想要夜袭,李养纯就说明匪后营遥远,为了出其不意,只能使用朱养民的马队。
如此一来,就算兵败有损失,这也是朱养民自己在作死。
“不错。
明匪夜袭得,我们难道就夜袭不得吗!?”
朱养民说完这话,满脸的决绝与狠辣,就好像这阌乡城之中的流匪,都是他的手下一般。
“趁着明匪刚刚收兵休整,必不能料想得到我们会出城反攻,今晚我们就是要夜袭!
不过,夜袭的不是后营,而是距离我们最近的前营。”
朱养民铿锵有力的再次补充几句,似乎对自己当前的这个反夜袭举动十分的有信心。
只可惜,李养纯确实无福消受这种疯狂举动,早就吓得是两股战战。
还夜袭呢!
刚刚被官军的排炮打成什么狗样,你朱养民难道不知道吗?
更何况,之前的两场守城战,他手下的义军官兵都是奋力拼杀,如今哪还有余力出城夜袭?
这哪是出其不备的出城夜袭啊?
这分明就是自欺欺人的送死罢了!
“朱大哥,没搞错吧。
官军前营兵马少说也有三四千,我们城中兵马顶天了也就四千人。
更何况,刚刚的守城之战伤亡不小,士气正是最低迷的时候,这个时候出城去反偷袭,不是在自取灭亡吗?
就算真的有这个余力去反攻偷袭,我义军之中的夜盲症问题也很难去克服。
先不说能不能成功摸到明匪营地,就算能够成功摸过去,如果一旦夜袭失败,我们的人员又应该怎样返回到阌乡城中?
恐怕,最终的结果,就是我们的队伍一哄而散,再也回不到这阌乡城之中。”
李养纯对于自己手中的兵马素质还是有一定了解的,让这帮人守守城,打打顺风局,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可若是想要驱使他们打夜袭这种高端战斗,那不是纯粹的往粪坑里跳高吗!?
“老弟,你可真是太涨明匪志气了!
你所提及的夜盲症问题,这不过就是一些小小的阻碍,根本就不足为虑。
明匪之中难道就没有夜盲症吗?
他们是怎么克服的,我们也能同样克服。
另外,老弟你明显就没有听明白我话中的含义。
两支攻城的队伍,一支富有,一支贫穷,如果两军合作,就算富有的兵丁较少,至少也应该借一些盔甲,让贫穷的一方更好的攻城。
就算害怕盔甲不会归还,也至少应该派遣一只全盔全甲的队伍协同攻城。
可现如今的状况,就是富有的那个只提供炮击,却让贫穷的一方光屁股送死。
这样的举动,说明了两方其实并不是合作关系,而是一种半奴役的雇佣关系。
一方奴役另一方送死,你说两者之间的关系有多好,富有一方的战略眼光有多精明,这些都是无稽之谈。
再来看贫穷的这一方,就刚刚的攻城战来看,此股明匪的战斗意志明显不足。
我们的城头被富有明匪排炮轰击得溃不成军,贫穷明匪却只派出数百人攻城。
这足以说明贫穷的一方也知道自己是在送死,不过就是在演戏罢了。
一贫一富两伙明匪,彼此之间勾心斗角,在明面上却又因为贫富差距而不得已一团和气。
两方之间,离心离德,这是事实。
在这种大前提之下,我们前往夜袭其中一方,另一方肯定不会支援。
甚至我们夜袭的声势若是搞大一点,另一方必然会作壁上观,不是想要渔翁得利,就是想要趁机逃跑。
所以,我们只要击溃贫穷的一方,那个大概率不通战阵之术的富有一方,瞬间变为成为一只贪生怕死的软蛋肥羊。
贫穷的那个不堪一击,富有的那个软弱可欺,这难道不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发财机会吗?
我们只要将贫穷的这人赶走,那么就能够一口气吃掉后面那只富得流油的肥羊。
懂了吗,李老弟?”
朱养民知道,想要驱使这蠢笨异常的李养纯,就必须要细细的分析,让其能够明白其中的关键。
更为重要的,还必须要让李养纯能够看到一夜暴富的机会。
长篇大论的讲完自己的反夜袭理论,朱养民瞬间有种心累的感觉。
他就有些不明白了,为什么像李养纯这种又蠢、又迂腐、又贪生怕死的人,是怎么聚起一支队伍,在义军之中独占一个小山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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