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唐文风刚刚压根儿没看清自己踹出去的是谁,这会儿再一瞧,竟然是他们村里出了名的破落户,吴大仁。
吴大仁家以前算是村里的富户,后来他爹迷上了赌博,家里的田地输了个精光不说,还趁着他媳妇儿下地干活的时候,把两个女儿都给卖了。害得他媳妇儿差点哭瞎一双眼。
后来才八九岁大的吴大仁差点也被卖了。是他娘拿着菜刀说要砍死他爹,才保下来的。
家里没了钱,吴大仁他爹渐渐的也开始不着家,后面彻底失踪。到如今已经二十又三年,生死不知。
吴大仁的娘也想过再嫁,但说了好几家人都不愿意她带着吴大仁这个拖油瓶。
她最后心一横不嫁了。
村里看他们家可怜,偶尔会接济一二。
吴大仁就这么磕磕绊绊长大了。
但因为从小吃不饱穿不暖,靠村里接济才勉强长大的吴大仁很瘦小,被这结结实实的一撞,让他感觉心肝脾肺都要吐出来了。
被自己爹娘从地上揪起来的王小青只觉得谁都是恶人,都对她见死不救,尤其是唐家人,明明只用松一下口就能救她跳出火坑的。
随着王小青被她爹娘带走,这场闹剧也消了,看热闹的人三三两两的散了。
唐文风不好意思地走到吴大仁面前:“刚刚一时情急,真是不好意思。我送你去潘叔那儿看看吧。”
吴大仁连忙摆手:“不碍事不碍事。”说完他就跑了。
苗桂花叹道:“和他娘一样,太老实了。”
唐文风迟疑着:“娘,我想......”
“放心放心,娘知道你想干什么。等会儿娘去吴家一趟。”
唐文风微讶:“我还没说呢,娘您怎么知道我想的是什么?”
苗桂花得意一笑:“你是娘生的,我还能不知道?你撅下屁股,娘都知道你拉的稀的还是干的。”
唐文风:“......”倒也不必如此了解。
*****
顶着雨忙活了整整一天,唐文风和唐文祖终于在院子里铺好了鹅卵石小道。
主道从院门口通到堂屋,左右两边再分出去几条小道,分别通向猪圈,茅房,鸡圈,柴房,骡棚。
虽然有些硌脚,但下雨的时候确实方便很多。不用再担心不小心摔个屁股墩儿。
这场雨一连下了四天,这天终于放晴。
唐文光夫妻俩去堵稻田的缺口。前几天天天下雨,怕积水过多把移栽了没多久的秧苗淹死,父子俩给田坎挖了缺口放水。这会儿不下雨了,得赶紧堵上,不然水放完成干田就不好了。
苗桂花则和唐成河去了镇上。
老三唐文耀分家时得到的水田从收割稻子过后就一直荒着,也不回来说一声是要佃出去还是卖了。
大乾重农,律法上写的明明白白,凡名下有田荒芜者,逾一年者,笞三十,罚二十钱;逾两年者,徒三年,笞五十,罚四十钱;逾三年以上者,徒十年,罚三千钱。
苗桂花两口子虽然对这个三儿子多有失望,可也是不愿见他受刑的。
赶着骡车到了李家门口,敲了好一会儿门,才有人不耐烦的喊着“来了来了,催什么催”。
苗桂花和唐成河脸色不好看,却也只能忍耐。他们家老三做了人李家的上门女婿,可不得矮人一头。
门房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们一会儿,才道:“原来是亲家老人夫人。”嘴上喊着老爷夫人,面上却并无多少尊重,垂着眼皮子看人,“大爷他陪着咱们小姐上绸缎庄看衣裳去了,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来。你们要是有什么要紧事,可以交代给小的转告。”
苗桂花气的心口疼,不想说话。
唐成河沉声道:“你让他明个儿回来一趟。”
门房:“是。”
等到苗桂花和唐成河赶着骡车走远,门房往地上啐了口,撇嘴:“一家子穷鬼,还摆脸色。”
啪的关上门。
“你说他这是图什么?”苗桂花拍着腿,眼圈红了,“我早就说这门亲事不好不好,他非要一头扎进去。还是个上门的。也不知道那些个下人背后是怎么编排他的。”
唐成河粗声粗气道:“他自己选的路,就是后悔了也只能自个儿受着。咱们当爹娘的,能做的都做了。”
苗桂花抹泪:“你倒是说得轻松,我生他养他一遭,是让他给人说闲话的吗?”
“那你说怎么办?亲都结了,孩子再过几个月都要生了,还能反悔不成?”
“你和我大小声做什么?我有说让老三反悔吗?”
唐成河:“你话里话外不就这个意思吗?”
苗桂花气的拧他:“我是这个意思?我是这个意思有什么用?”
唐成河吃痛皱眉:“知道没用就别管了,他又不是三岁大两岁小,都要当爹的人了,还要我们帮他擦屁股不成?”
苗桂花踹了他一脚,背过身去生闷气。
过了会儿,唐成河闷声闷气开口:“以后万一有个什么,家里总有他一口饭吃的。”
苗桂花听见这话,眼泪掉的更凶了。
唐成河回头看她一眼:“你个老婆子,一大把年纪了还掉金豆豆,让几个孙孙看见了,看不羞你。”
苗桂花又踹了他一脚。只觉得这人咋这么讨厌呢。
回到家里,两口子跟无事人一样,做饭的做饭,打草鞋的打草鞋。家里孩子问,就说没见到人,不过让人带了话。
隔天上午,唐文耀就回来了。这次李宝珠没跟着一道。
“爹,娘,门房说你们昨天来找我,什么事儿?”
苗桂花道:“你那三亩水田怎么想的?这么一直荒着可是要挨板子的。”
唐文耀这才想起自己名下还有三亩水田。
他琢磨了会儿,说:“我现在一直住在镇上,这田怕是种不了,佃出去也收不了几个租子,要不卖了吧。”
“这地可是庄户人家活命的根子。”唐成河抽了口烟,“你想好了?”
唐文耀点头:“想好了。”
唐成河:“行,我现在就去里正那儿问问有没有谁要买田的。”
唐文风突然开口:“爹,咱们自己买下来吧。”
刚刚把屁股抬起来的唐成河又坐了回去:“你想买?”
唐文风笑了笑:“有点。不过我现在没钱。”这段时间卖铁板豆腐,卤鹅和凉菜赚的钱,他只问苗桂花要了一两银子。
家里的田虽说不是上等田,可少说也要七八两银子一亩。把他卖了都买不起。
“既然你想要,那咱们就自己收回来。”苗桂花说。
听见自家娘开口,唐文耀心里就是一咯噔。家里大事小事做主的几乎都是娘,娘一开口,这事差不多就是板上钉钉了。
唐文耀垂下眼皮,他其实不想卖给自己家。一家人,这钱哪好意思收多。
苗桂花只一眼就看出了他肚皮里那点子计较,失望的同时,到底是没忍心:“那三亩田买来的时候是下等田,只花了五两半一亩。这些年伺候下来,也勉强算得上中等田。给你算十两银子一亩。如何?”
这次过后,她就不管了。像老头子说的,都是要当爹的人了,也不是三岁大两岁小,没得让他们做爹娘的一直帮着。
唐文耀以为能得八九两已经算好了没想到能得十两一亩,哪有不同意的:“一切听娘的。”
苗桂花对唐文风招手:“你和你三哥打个欠条。”她手里现在也没这么多钱。
唐文耀脸上的笑容僵了下。
唐文风当做没看见,回屋拿了笔墨纸砚,刷刷刷写了两张欠条:“两年给清,可以吗?”
苗桂花嘴角抽了下,这破孩子哪儿来的自信两年挣到三十两?
唐文耀怕他娘让老七改口,点头:“可以。”
签好字,将欠条收好。唐文耀留下来吃了午饭,便匆匆离开,回了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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