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说完,挥刀便砍。
让魏谦心胆俱裂的是,李叔的刀锋不是冲着他来的,而是直奔着小胖子的背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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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行!”魏谦双眼立时睁开,一下子便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赵崇明赶忙放好帘子,坐回了魏谦身侧,握住魏谦的手,连声应道:“道济,我在。”
魏谦大口喘着气,死死攥着赵崇明的手,迷离的双眼紧紧盯着赵崇明,一直看了好一会,才终于回过了神来。
魏谦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不住呢喃着:“你在就好……就好。”
赵崇明紧紧皱着眉,抬手擦去魏谦额头的冷汗,低声问道:“你可是睡魇着了?”
或许是睡了这一会,魏谦竟恢复了些精神和气力,咧嘴扯出笑来,答道:“可不,我方才梦见……咳咳……你又被妖怪抓走了。妖怪们说要把你吃了,咳咳……连灶火都烧好了,正商量着要把你清蒸还是红烧了。”
虽然魏谦的嗓音依旧是虚弱无比,但见老匹夫又恢复了满嘴浑话的德性,赵崇明一时间也是啼笑皆非。赵崇明一边抚着魏谦的后背,一边顺着魏谦的话回道:“那后来如何呢?你可是赶去救我了?”
魏谦歇了歇,笑道:“那我自然得去救你啊。可那些妖怪人多势众,我好不容易寻着了你,他们又劝我说你的肉吃了能包治百病,长生不老。那我寻思着,与其让你教妖怪吃了,还不如便宜了我。”
赵崇明轻笑了一声,说道:“若真有如此神效,那我便效仿那佛祖割肉喂鹰,倒是也无妨。”
“那这可是你说的。”魏谦嘿嘿坏笑了一声。
赵崇明听魏谦这话,眼皮立时一跳,果不其然,魏谦已经在扒他腰带了。
然而赵崇明都还没来得及拦下那双贼手,魏谦那头反倒自己先痛呼了一声。
都不用看,赵崇明就知道魏谦这一下动作定是牵扯到伤处。
一时间赵崇明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心想着老匹夫都快丢去半条命了,也不知哪来的气力,偏还色心不死,不忘作妖。
赵崇明扶着魏谦的身子,也不敢有所动作,只能满心无奈道:“你且先安分些,如今自个身上还带着伤呢。”
魏谦疼得好一阵龇牙咧嘴,只能颓然地靠在赵崇明的肩上,满心悲戚地接受自己已经是半个残废的悲惨现实。
赵崇明宽慰道:“你放心,魏己已经去请……去医馆请医师了。”
魏谦哼唧了一声,双手犹自不甘心地在赵崇明的腰间揉捏着,奈何下半身动弹不得,不好得寸进尺。
听魏谦呼吸渐渐平复下来后,赵崇明说道:“外头天寒,先回府里歇着。”
魏谦又是一声哼唧。
外头的车夫早搬来了下车用的矮墩,一直在外边候着,听见赵崇明在里头招呼了一声后,便同赵崇明一起,小心地将魏谦挪出了车厢,移下马车。
赵崇明拦着风雪,正给魏谦系着氅衣,车夫又殷勤地说道:“小的这就回府里再叫些人过来,好伺候二老爷回……”
车夫话还没说完,就见魏谦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车夫一时失语,吓得赶紧闭上了嘴。
赵崇明抬头看了魏谦一眼,只笑了笑,而后转过去,蹲身弯腰。魏谦见状,很是利落地攀住了赵崇明的肩膀,然后整个人顺势倒了上去。
赵崇明背起魏谦,缓缓起身,慢慢朝赵宅的大门走去。
宅内风雪渐盛,寂静无声,唯有玉树银枝,青竹雪径。纷纷扬扬的飞雪自空中飘摇而下,静静落在了两人身上。
魏谦见赵崇明的乌纱帽上已经渐然落满了白雪,便抬手拂去了好些。
可魏谦转念间又觉得,这顶乌纱帽甚是碍眼。
如今霜雪落满头,两人也可以算作是共白首了吧。
魏谦伏在赵崇明的背上,一时间心里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是渐渐地,想起从前很多事来。
魏谦想起那会两人在书院刚认识的时候,小胖子就曾经背着受伤的他回寝舍。那时候的小胖子还没他高,一路上“哼哧”“哼哧”着可费了老大的劲。
魏谦还想起后来在南京的时候,赵崇明将他从水牢里捞起来,然后背着气息奄奄的他,冒着倾盆的夜雨,叩了无数医馆,走遍了大半个南京城。
其实魏谦一直想着,当初如果不是为了要救他,赵崇明或许就不会冒着泄露身份的危险去找沈鸿儒,李叔和开阳或许都不会死。后来的很多事,也就未必会走到今日这样无可转圜的地步。
魏谦越想越难过,眼里不觉已经泛起热意来。
此时路过一处亭子,赵崇明停下了脚步,单手扶着亭栏,歇着缓气。
在背上的魏谦不免老脸一涨,难得地不好意思道:“我看你还是放我下来,再去唤两个人来抬我好了。”
赵崇明小喘了几口气,执意摇了摇头,只笑着叹了一声:“哎,老了。”
魏谦沉默了一会,低声说道:“到头来,还是我拖累了你。”
赵崇明偏过头看向魏谦,埋怨道:“我瞧你也是老糊涂了,这说的又是哪门子的浑话?”
魏谦不敢看赵崇明,只说道:“其实我方才做梦的时候,倒梦起当年扬州的事来了。我梦见了李叔,还梦见了开阳,想必……他们是来找我讨要说法了。”
赵崇明一时无言,只默默起身,继续背着魏谦缓步走在雪地里。
好一会,赵崇明才笑着说道:“你往日里最是不信这些神神鬼鬼的,怎地如今反倒忌讳了?”
魏谦闭着眼,呢喃道:“想来如今也是当真老了,倒较从前多了许多念想来。你说,这世上倘若真的有鬼神,那就活该有因果报应,有债有偿,既有前世,或有来生……”
赵崇明顿了一会,反问道:“那假若能从头来过,你当初还会去扬州吗?”
魏谦一愣,想了想,回答道:“会。”
赵崇明回忆道:“那时候我在扬州城里,一面盼着你来,却又一面盼着你不要来。可我知道,无论如何,你一定会来的。只是我千万没想到,你会闯下那滔天的祸事。”
赵崇明说着,又苦笑着自顾摇了摇头,叹道:“倒是我想岔了,我一早就该料到这些事的。你魏道济原本就是个不敬鬼神的魔王,无法无天的祖宗。”
魏谦心下本还有些自责,可听赵崇明后头这话时,却又下意识不服气,嗫嚅着辩解道:“那……我……我当初还不是为了你。”
赵崇明依旧笑着,说道:“这便是了。若真要论个究竟,当初原就是我连累了你,如今你只当是我来偿还你好了。”
魏谦知道是赵崇明在安慰自己,自己索性也不再多想,只伏在赵崇明肩头,紧拥着这片寒风冷雪里难得的温存。
偏偏这时,赵崇明很煞风景地转头问了一句:“对了,不如我请沈太医来给你瞧瞧?”
魏谦一听,差点没从赵崇明背上跳起来:
“你敢!”
赵崇明呵呵一笑,掂了掂背上的老醋坛子,温声道:“你放心,我到时候不见他便是了。”
魏谦压根不买账,冷笑连连,道:“那也不成。怎么?如今这京城内外,莫非就独他姓沈的会开方子抓药不成?”
“他的医术你也知道,我信得过他。”
魏谦恶狠狠道:
“赵崇明,你给我听着,且不说这京城里有的是大夫。便是满京城……不对,即便是整个顺天府的大夫都死光了,死绝了,我魏谦,都不会去找他姓沈的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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