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崇明正色道:“还请王爷听臣一言,回府去罢。”
两人的接连阻拦让昱王心中更生叛逆,他也威胁不了赵崇明,就只抢过侍卫的马鞭,然后命令牵马的车夫道:“不必管他,给本王解开缰绳。”
赵崇明虽然身着常服,但车夫一看便知身份不凡,因此虽然顶着昱王的命令,却也一时不敢松开缰绳。
“你还愣着作甚!”昱王气急,挥鞭就要抽那车夫。
车夫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抬手就挡。
只听“啪”的一声,接着又是一声惊呼。
不过这声惊呼是魏谦发出来的,而鞭子则是落在了赵崇明身上。
原来赵崇明见势一把就接住了马鞭,但鞭子后半截还是狠狠抽在了赵崇明的手臂上。
赵崇明紧攥马鞭,眼神中强压着怒气,朝昱王一字一顿道:“请王爷下马!”
昱王也是一惊,气焰顿时消了大半,他甚至不敢与赵崇明的眼神对视,只能暗暗使劲想抽回鞭子,但又拗不过赵崇明的手劲。
昱王心里有些委屈,索性弃了马鞭,冷哼道:“本王的事,还轮不着你赵大尚书来管。”
说完,昱王就朝左右侍卫下令:“来人啊,请大宗伯移步。”
“谁敢!”赵崇明一声暴喝,一下子就镇住了两旁想要上前的侍卫。
昱王见自己是一个人都使唤不动,更觉脸上无光,不悦道:“你们是听他的,还是本王的!”
赵崇明终于再压抑不住火气,朝昱王怒道:“朱武均,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这一下,就连昱王也被镇住了。
赵崇明厉声质问道:“别的道理我也不与你多说。可龚敬卿临走前留下的话,你尽忘了吗?”
“我……”昱王好不容易才鼓起来的硬气,这下是一分半点都没剩下,低声道:“……本王记得。龚师傅说他这一去,无须挂念,正所谓‘除以燕汝,福莫大焉’。”
“那他可曾为你讲解过这句话的来历缘由?”
“自然是有的,龚师傅说是当初太祖皇帝教训太子的,说是……说是……”昱王吞吞吐吐了好一阵,到底也没说个明白。
赵崇明见状,便知昱王并没有把龚肃的话尽放心上,便只能解释道:“太祖皇帝晚年之时,诛夷大臣,株连无数,当时太子因此而苦谏。太祖皇帝于是以棘杖掷地,让太子拾起。见太子害怕棘刺不敢捡,太祖皇帝便亲自将棘刺拔去,说下了这句话——除以燕汝,福莫大焉。”
一旁的张白圭听到这时,心中顿时生出一股强烈的忌惮来。要知道这句话他从不曾听龚肃和昱王对自己提过,然而赵崇明却知道,并且还代替龚肃又传授给了昱王。
赵崇明接着说道:“殿下难道还不明白圣上的用意吗?在圣上心中,龚敬卿已成棘刺,所以他必须去位离京,远别殿下。而也只有龚敬卿走了,殿下你,才能有与靖王相争的资格!”
昱王口唇颤动,欲言又止,最后嗫嚅着说道:“龚师傅也是这么同我说的,可是……可是……我不想跟靖王争,我……只想要龚师傅留下来。”
见昱王垂头丧气的模样,赵崇明在心中叹了口气,怒气也消了大半,语气跟着软了下来:
“天家无父子,更无手足兄弟,从来都由不得殿下你想与不想,愿与不愿。”
“我明白,我都明白。可我……可我争不过他。”昱王说到这时,不觉已经双目泛红,他凄惶说道:
“从小到大,我从来都是争不过他的。他是嫡子,打小他就有皇后的宠爱,有父皇的偏心,可我呢?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母妃不在了,父皇也不喜欢我,如今就连龚师傅也要走了……”
赵崇明听着,只觉得也是心如刀绞。
他想起幼年时,当时还唤作朱武均的昱王就蹲在宫墙根下,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抽泣着问他,问为什么父皇不喜欢自己。
那时候的朱武垚还能帮朱武均擦去眼泪,用谎言好声安慰。但如今的赵崇明只能够让自己硬下心肠,正色劝道:“殿下!正是因为你从前争不过他,正是因为你什么都没有,所以你才更要争。你只有争了,赢了,你才能活命,那时候,龚敬卿也才能够回京来。”
昱王怔怔地望着赵崇明,在一阵短暂的迷惑后,昱王的眼神里又溢满了犹疑与悲伤。
昱王不住摇着头,否定道:“……我不知道要怎么争,没了龚师傅,我也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赵崇明见状,知道必须要下猛药了。于是他挥退了众人,就连想要上前探看的魏谦也被他用眼神制止。
赵崇明扶着一脸委屈伤心的昱王下了马,然后开口问道:
“殿下,你还记得你的母妃了吗?”
昱王一听,立时抬头看向赵崇明。
“世人都知道殿下的生母是个罪妃,可殿下你应该知道,她是为了你能活下去,才选择赴死的。她在宫里走得无声无息,不明不白,到最后竟连个名分都没有留下。”
昱王本就伤心,听到这时更是心绪难持,豆大的眼泪止不住冒了出来,掩面无声而泣。
这次赵崇明也没有替昱王擦眼泪,他只说道:“殿下不为别的,只为了你的母妃,只为了给她讨一个公道,你也要与靖王争上一回。”
魏谦这边拄着拐来回踱步,不住往赵崇明那边张望,又急又气,一颗心如同被滚油煎着一般。
好不容易才看赵崇明朝他点头示意,魏谦忙不迭地一瘸一拐赶了过去。
赵崇明自然知道明白魏谦在急什么,低声安抚道:“不疼的,没事。”
魏谦咬着牙道:“怎么可能不疼,我明明听着可响了。”
说着魏谦就想扯开赵崇明右手的袖子。
赵崇明侧身避过,用眼神示意还有昱王在侧。
魏谦没好气地看向兀自呆立的昱王,他见昱王满脸的泪痕,显然是哭过一场。魏谦腹诽之余,突然想到了个好主意,于是从袖里抽出了那块碧色香巾,偷偷塞给了赵崇明,低声道:“瞧你给孩子骂的,赶紧让人擦擦吧。”
赵崇明神色怪异,很是无语,大约也没想到魏谦会把这块香巾如此处置。
但赵崇明还是转递给了昱王。
昱王恍如初醒,也不疑有他。只不过擦脸时,昱王还是觉得这香巾上的脂粉味未免太浓了些,但到底也没说什么,反而是在擦完后迟疑了一下,暗暗将香巾收进了袖里。
昱王的小动作自然落在了魏谦眼底,魏谦更觉自己的这番“处置”实在是妙极,心中又是冷笑又是得意。
赵崇明也知道让魏谦和昱王这两人再多待一会迟早要生事,左右该说的话都说了,拱手就要告辞。
昱王连忙叫住:“大宗伯且慢。”
“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本王尚有一事不明。大宗伯方才所说的……敢问大宗伯是如何知晓这些事的?”
赵崇明自然早想好了应对之法,搪塞道:“都是龚敬卿与我说的,他说此事系王爷心结所在。”
昱王的胖脸上难掩失望,也只能应道:“原来如此。”
两人辞别了昱王,正要准备上轿回府,这时又有一匹快马赶了过来。
魏谦只一眼就认出是自家的人,看样子是家里来了急事。
那人火急火燎地下马,禀道:
“两位老爷,宫里来人传旨了,还请大老爷速速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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