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隐隐听到一阵车轮碾压地面的声音自远处的土坡转角处传来,还听见有人说话:“老爷,离庐州只有二十里了……”
巨大的求生欲使狗儿爆发出了无穷的力量,他猛然站起来,向车轮的方向伸出右手,发出了一声凄惨的嘶喊:“救命啊---”
喊完,他就又晕过去了。
再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一辆乱草铺就的马车里,车轮辚辚,正在向某个方向前进,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冲他笑:“醒了啊,喝口水吧。”摘下腰间的水壶,递到他面前。
狗儿双手捧着水壶,咕咕就往嘴里灌。因为太急,差点就呛着呢。
“慢点喝慢点喝……”中年人眼神里带着感叹和怜悯。兵荒蛮乱,到处都是这样的人。百姓……苦啊。
这中年人叫郑家富,是庐州知府郑履祥的管家。郑履祥原本是XX知府,得了朝廷的调令,前往庐州赴任,在官道旁的小路上,恰巧遇见了头破血流的狗儿,郑履祥救下狗儿,并且帮他包扎了伤口。
不为良相,便为良医,这个时代很多文人都懂得医术。
狗儿摸摸头,发现已经缠上了厚厚的纱带,大腿和手臂擦伤的地方,也都抹上药,心下顿时大安,知道自己这条命是捡回来了。慢慢坐起来,发现整支队伍大约有二十人左右,大部分人都配有腰刀,护卫着中间两辆带车厢的马车,想必救自己的郑知府,就在其中一辆马车上。
“你叫什么名字?”郑家富笑问。
“我……”狗儿犹豫了一下,回答:“我叫刘志。”
郑家富点头:“哪里人?”
“我……徽州。”
“听口音不像啊。”张家富像是随意问,但隐隐却又有别的意图。
刘志表情哀伤。“是,我四岁爹娘就走了,一个人飘在各地要饭,哪的话都会讲,现在我也不知道我是哪里的口音了。”
郑家富点点头:“看你身体还不错,何必要饭呢,想不想找一个正经吃饭的地方?”
刘志默然。
见刘志好像是想起了伤心事,郑家富体贴的不再问。
庐州城到了。
庐州就是现在的合肥,虽然彼时尚没有安徽省,也就没有安徽首府合肥,但庐州的繁华却已经不亚于太原济南这些地方,又因为城墙坚固,称之为铁城。郑履祥即将就任庐州知府,还没到城门口,就有当地官员和士绅在道边迎接,一番客气,郑履祥进城。刘志也跟着沾光,不但吃了一顿好的,还得了五钱碎银子的赏钱。原本刘志并不打算在庐州久留,他向往的地方是南京,不过当郑家富再一次问他要去哪里?愿不愿意留下来做郑府家丁之时,他想了一下,答应了,他已经默然过一次了,如果再拒绝,他担心张家富会不给他换药,那一来,他的伤一时就好不了了。
原本只是权宜之计,伤好后他就会拍屁股悄悄走人,不过一次意外的偶遇却让他改变了主意。
“小姐,他叫刘志,就是我们来时路上救的那个人。”两个小-女生在园子里出现,一人小声的说。
“是他啊,我想起来了。”
一个眉清目秀,肌肤白皙的女生看了刘志一眼,目光里满是善良,对刘志的直视丝毫没有生气,淡淡笑一下,转身走了。
刘志呆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
……
京师。
紫禁城有九千多间房子,除了皇上皇后两个贵妇张太后老太妃和几位皇子公主的住处外,尚有很多无人居住,但仍需日日打扫的宫殿,此时,朱慈烺正站在一处宫殿的门前,望着一个在不远处回廊里清扫的老太监。
青色袍子,头发斑白,手里的扫帚不急不缓的扫过。
这就是褚宪章所说的那位叫刘若愚的老太监。
田守信走过去,小声说了一句。
刘若愚赶紧扔了手里的扫帚,走过来拜见。
“奴婢刘若愚拜见太子殿下!”
刘若愚深深拜伏在地。
“刘公公免礼,我有几件事想要跟你谈谈。”朱慈烺笑。
“是。”刘若愚站起来,毕恭毕敬,眼神里满是惊疑和惶恐。
经历了万历、隆庆、天启、崇祯四朝的内宫风云,又在诏狱里待了一年,他早已经看透红尘,心如死灰,能在宫中扫地而没有死在诏狱中,对他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他不敢再有什么奢望,更没有想过自己还会有被重起的那一天,因此,当皇太子忽然在他面前出现,还称他为刘公公,他心中的惊惧惶恐可想而知。
所有人都被支的远远,只朱慈烺,田守信和刘若愚三人留在原地。
“刘公公对兵仗局火器厂,有多少了解?”朱慈烺问。
“略有了解,奴婢在东厂当差时,曾经去过几次火器厂。”刘若愚小心翼翼回答。
朱慈烺点头:“那你觉得,如果本宫想在火器厂生产一些新式火器,保密工作要怎么做?”
不愧是经历过四朝的老太监,虽然刚开始时有所惊惧,但很快就冷静下来,听了朱慈烺的问,他略微沉思一下:“火器厂工匠共有三千人,如果三千人都知道的事情要想完全保密很困难。但既然是新式火器,奴婢以为,可选小量工匠单独生产,如此保密工作就好做多了。首先严格筛查,不允许匠人中有细作;第二,严禁色-赌-酒,匠人中间有此恶习者,一律清除;第三,严酷刑罚,胆敢泄密者,斩;第四,适当提高工匠待遇;第五,不定时不定地点,对工匠实施抽查,让匠人们有一种随时随地都处在监视中的感觉。五管其下,虽不敢说滴水不漏,但却也能避免大部分的泄密。”
朱慈烺暗自佩服,不愧是才识渊博的四朝老太监,这么短的时间,就想出了五项对策,且每项对策都深中要害,如果在火器厂实施,必然能有很好的防谍效果。
“照刘公公所言,将这五项对策在火器厂实施,大约需要多少人手?”朱慈烺问。
“如果是一百工匠,除去火器厂原有的人手之外,只需再增添二十人就可以,如果是两百工匠,则需要三十人。”刘若愚回答。
“这三十人都需要是兢兢业业,忠心耿耿之人,对吗?”朱慈烺问。
“是。”
“如何判定他们兢兢业业又忠心耿耿?”
“无非就是权衡,给甜枣,也给杀威棒,让他们时刻紧张,不敢怠忽职守罢了。”刘若愚回答。
朱慈烺笑了:“如果本宫将这项工作交给你,你有信心做好吗?”
虽然已经有所预感,但听到朱慈烺的话,刘若愚还是吃了一惊,赶紧跪倒在地:“奴婢已年迈,恐难以承担如此重任啊。”
“刘公公不必谦虚,本宫看你面色红润,身体健朗,出宫当一个火器厂的掌厂太监,是绝对没有问题的。”朱慈烺笑。
刘若愚跪伏在地:“奴婢是罪人,能苟延残喘已经是莫大的幸运,岂敢再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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