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人这就去赶他走!”下人匆匆忙忙的的起来,连滚带爬退了出去。
太子无神的坐了在那,自斟自饮。
…
杨洪昭一身素服等在东宫门外,还要避开耳目,手在微微颤抖。
走出这一步,他很难,但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他进京那天,众多民众夹道骂他国贼,从南正门,直到午门,一路上的口水足以把他淹死,他挺过来了。
之后很多文人名士,聚集东华门情愿,说他作战不利,祸国殃民,实乃国贼,要皇上严惩不贷。
那时他开始有些害怕了,本来路上他想过很多,觉得此战失利,他却有责任,但不至于丢性命,他规划是对的,顶多不过因谨慎而有延误,出问题的环节在于童冠和杨虎,两人贪得无厌,纵兵抢掠才导致燕山府百姓激愤群起反抗,然后连锁反应,招致后面一系列失败。
可如今这些书生这么一闹,此事就不是看他有没有错的事了,如果闹得太过严重,即便他没错,皇上为稳定人心,说不定也不得不杀他。
景国不杀文官,可杀起武人来从不手下留情,前武德使朱越的惨剧不过就在两三年前,还历历在目。
即便如此,他还是稳住了,老老实实在朝堂认罪,然后被暂时革职在家,等候御史台发落,之所以如此,他心中还有事放不下,他还可以撑下去。
那就是儿子的死活。
郭药师说他死了,可杨洪昭不信,被辽军围困,那也有可能是…是投降了吗,只要投降了,辽人说不定不会杀他。
越是想起那些,他又开始老泪纵横,为什么自己当初要教儿子精忠报国,教他将门之后,宁死不降云云的话,他从小就这么做的,此时…
可他还不死心,他要等,没有人攻入燕山府,证明杨建业死的那天,他都不信。
所以他能面对朝臣众口一致的口诛笔伐而默不作声,面对文人百姓的怒骂装作听不见,任由别人去说,甚至外面有些人说起北方战事,骂他也就罢了,还骂到他儿子身上。
很多人在河边或是酒楼茶肆,悠然自得一本正经说杨建业有勇无谋,死也是活该自找之类的话,又引经据典以来类比。
他咬牙切齿依旧忍住,因为如果那时与人起冲突说不定会给言官口实…
(题外话,可能有人会觉得奇怪,这样小事杨洪昭身为曾经大员要害怕吗?举个例子,北宋时期狄青官至枢密使,两府宰辅之一,一品大员。可只因他武人出身,言官们群起攻击他:他家黑狗长了个角,是邪兆!
仁宗皇帝百般呵护没办法,甚至亲自去求当时的通中书门下平章事文彦博,结果还是没用。最终他只得将狄青荣罢出京,立下赫赫功劳的一代名将,在惊惧中病死外地。古人是不讲科学的,言官要弄死人,特别是武人,任何微,小失误都会成为致命的理由,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说的就是那种感觉。)
但没过多久,随北方晋王大胜消息而来的,还有令他绝望的消息…新军破辽国之后解救了数百景军俘虏,还找到游骑将军杨建业的首级。
消息一到,顿时如晴天霹雳,他失神一般在在院子里站了一下午,无数念头在脑中纷纷扰扰,搅做一团,最后嚎啕大哭…
从此之后,他再无牵挂,如同行尸走肉。
每日呆呆出门到河边酒楼听人们的谩骂讥讽,传唤入朝听昔日同僚搬动是非的无端指责。
慢慢的,他那颗为国为民建功立业炽热之心,也和儿子一起死在了燕山府战场上。
杨洪昭不似从前了,他开始放声大笑,也不再谨慎隐忍,出去见那些躺在河边,坐在酒楼茶肆,闲极无聊,根本不懂什么叫沙场,却夸夸其谈胡言乱语,颠倒是非的人,他破口大骂,厉声斥责,甚至不惜动手,又默默记下他们的名字,住处。
对朝堂上的无端指责,他开始大声回击,高声嘲笑那些酸腐言官夸夸其谈,纸上谈兵,手无缚鸡之力,见血都要腿软,还敢一己臆断,妄言兵事,是祸国殃民…
气得很多人吹胡子瞪眼,破口大骂。
换来的自然是更加严厉的打压和斥责,甚至有人直接威胁要他好看,几个昔日好友也私下来提醒他,不要反驳言官们的论调,否则他的处境只会越发危险,越发有性命之忧。
杨洪昭只是磕头恳求他们,不要再管自己的事,以免拖累,好友面面相觑,但似乎看出他心中决绝,一边流泪一边允诺。
他早就毫无牵挂,接连的不得志,爱子的去世,早磨光他最后的锐气,最后的希望,他身上只有怒火,一个老无所依的武人最后的怒火…
以前有冢道虞在,杨洪昭心服口服,打仗他不如冢道虞。
可他本有信心志向,也想报效国家,之后他第一次挂帅,运筹帷幄,看穿叛军意图,眼看就是胜利,结果来了给太子,瞬间一塌糊涂,功业未建。
好不容易,他再次挥师北上,眼见前锋拿下燕山府,胜利在望,结果出了童冠和杨虎这样的败类!结果一败涂地,他如今生死未定,儿子战死城中。
人一身有几次这样的机会,杨洪昭早已没什么盼头了,如今他什么都不期盼了,只盼复仇。
让那些夸夸其谈,颠倒黑白的言官,让那些胡言乱语,说自己儿子是死得活该之人付出代价!
…
所以,他来到太子府外。
又过一回儿,太子府下人终于出来,摇摇头道:“你还是回去吧,太子不见你。”
杨洪昭死死盯着他,吓得下人后退两步,他冷声道:“你把我的话原原本本告诉太子,说他不想死,就见我,如果不见,他死定了!”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一下吓住了下人,他结巴道:“你你你…”
“去如实说,不然到时候你们这些太子犬马,也不得好过!”
下人被他吓住,犹豫一下还是进去了。
若是换做以前,一生唯谨慎的他,无论如何也是不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之话的,不过如今他早就不在乎了,生死于他而言早置之度外。
又等一会儿,果然下人出来,说太子请他进去。
杨洪昭跟随,穿过几处亭台楼阁,一处园林山石秀美的小院,走过回廊,到了一处敞亮六开门院子,前方摆着白玉屏风,上刻画云龙图文。
“殿下就在里面,你自己进去。”下人说着就退下了。
杨洪昭的大步上前推开房门,屋子里很暗,弥漫这一股腐败的味道,酒气扑面而来。
“殿下。”他拱拱手。
太子恶狠狠看着他:“你咒我死!”
杨洪昭摇头:“殿下想多了,老夫不过实事求的说话罢了。殿下自己想想,你的手段比的得上晋王吗?你的决断比得上晋王吗?”
“当然比得上!他一个孽种算什么东西!”太子怒道。
杨洪昭自己走过去,拉了一把椅子在太子对面坐下,“比不上,远比不上,晋王比殿下聪明,比殿下果断,比殿下狠辣。
如今皇上加封他为晋亲王,等他回京之后会发生什么殿下想必心里有数。你觉得到时候晋王会留你一命吗?”
“你…你在说什么,吾不懂,不懂!”太子听后似乎慢慢反应过来,慌张的摇头。
杨洪昭知道他懂一些了:“殿下,以晋王之果断狠辣,他不会留你性命的,你想想他在南方杀了多少人,又在北方杀了多少,加起来说不定十数万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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