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的想法是,而今皇帝终究年幼,让人带着他看看百姓的生活是怎样的。这样皇帝才能够理解今日之事,皇帝的心是好的,可是终究没有经历过,太过想当然了。
让继承人见识民间疾苦,这是太祖定下的,就比如太祖和懿文太子时就经常性的让懿文太子不用太子仪仗从南京出发,去凤阳老家,一路上去看去听,太宗之时也曾多次让太子和太孙沿着运河北上,去了解什么是转运之苦。可惜的是正统开始就不再又这样的政策了。
杨士奇听到太皇太后点了于谦的将,也不再多说什么了,而是利落的答道“是。”
心中却是暗暗称奇,为什么会是于谦?要知道于谦外放为官,其在朝中其实并非无有靠山,杨士奇三人就等于是于谦的靠山。可要仔细说起来,杨士奇更加青睐于王直,他的政治资源也基本上都向着王直倾斜的,就比如任王直为皇帝讲官,为一任帝师,未尝没有为王直铺路的意思。不过不管之前他杨士奇怎么想的,以后在面对于谦的时候,对其价值就要重新评估了。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太皇太后会点中于谦,当然他不知道太皇太后其实也在疑问。
这个时期的大明王朝,如于谦这样能够被称为“青天”的官员其实不少。于谦比之其他人其实不算突出。不过至于为什么要点于谦的将,那就是因为太皇太后为了皇帝,她不过是顺着皇帝而已。有时候家长在孩子面前真的挺弱势的。
而三杨出来之后就立刻安排于谦入京,不过等于谦交接完毕然后入京,也差不多一个月之后了。
宣德十年,冬,寒冷的天气似乎来的更早了一些,纷纷扬扬的雪花将整个京城包裹在了银妆素裹之中。一架驴车晃悠悠的从便门进入北京城中。驴车前面的铃铛因为车辆行驶的原因叮当作响。然后就来到了明照坊的一个胡同里面。这里面住的大多都是文官,因为这里离东安门比较近,驴车停了下来以后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官员下车,然后上前叫门,将名帖递进去,门房看了名刺立刻道“原来是于大人,我家老爷吩咐了只要您来,直接进门就好。”
于谦吩咐了一下车夫,让后就进了杨府,这里正是于谦座师,杨士奇的府邸。
进了屋却看到有两位官员也在等待着,便寒暄了几句,然后就静静的等待着。
而那两位官员也不避讳,讲起了恩科之事,太皇太后已决定,明年开恩科,科举乃是国家抡才大典,很多事都要向首辅禀报的,可是如此谋国事于私宅,这就让于谦暗暗不喜。于是也就不再听他们的话了。不一会儿就有仆役来请,于谦跟着到了书房,书房中,杨士奇随手一指道“廷益,坐。”于谦不敢托大赶紧行礼“学生,拜见老师。”
于谦是永乐十九年辛丑科进士,科名靠后,仅在三甲,赐同进士出身。而当年的主考官就是杨士奇。
所以杨士奇就是于谦最大的靠山,而官场之上有时候师生关系要比父子关系都亲切,因为一些原因,一般在官场之上很难出现父子同朝的,所以为了保证自己的晚年不致凄凉,就会帮助自己的学生,让自己的学生仕途顺利,而学生仕途顺利了,将来也一定要保护老师让老师可以安然度过晚年生活,可以说是互惠互利的情况。
于谦坐定后,就开口道“老师,不知道什么事?竟要这么急的招我进京?河南大旱方过,民力未舒……”
杨士奇笑着道“我知道,百姓请愿,想要留你。只是为人臣何为大忠。”
说道请愿,历史上于谦确实因为此事在河南待了很多年,后来才擢升兵部侍郎进的京,而且还是个右侍郎,就因为得罪了王振。而如今却是不同了,于谦早早的就被调入京城。
在听到老师的问句后,于谦内心一动道“为人臣,当以左右天子为忠。”
左右天子为大忠,这是宋朝时期的一个典故,讲的是寇准带着宋真宗北上御驾亲征,才有了澶渊之盟。这句话说的就是寇准的事迹,来彰显为人臣之大忠。
于谦能够考中进士,自然是个聪明的,也明白了老师说的意思。
杨士奇接着道“今日就有这样的机会了,太皇太后点了你的将,任你为陛下讲官,兼任顺天府尹。”
于谦心里一跳,却是马上镇定下来,天下之才,谁有不想为天子师呢?
接着于谦就皱眉问道“学生有些不明白,这是太皇太后安排的?”
杨士奇对这个科名靠后的学生,其实挺满意的,正直,清廉,关键是爱民,更不迂腐,是个真正的能吏。
不过对于于谦入京之事,杨士奇并没有急着办,毕竟河南大旱之事总要有个收尾的。而且杨士奇深知地方情弊,可不想因为前后交接之事产生什么害民之事。
可没想到的事,皇帝竟然在早朝之后竟然单独留下杨士奇后,专门询问于谦何时入京。
身为辅政大臣,杨士奇深知,自从前一段日子的事情之后,皇帝就不再多言政事,这么长时间以来唯一一次问的还是于谦,如此一来杨士奇才明白,不是太皇太后定要他入京,而是于谦不知怎么的就简在帝心了。
所以杨士奇对于这个学生的态度自然就变了,如今他也老了,眼看着即将致仕,自然要为后路着想的。
他也有心多找几个年轻一辈,省得朝堂之上青黄不接,这是为公,另一个原因就是为私了,长子已经成了纨绔子弟,在家乡几乎是无恶不作,几成一害。小儿子又是个不成器的,全没有自己的灵气。当然就需要师兄们提携一番了。
而选人的标准其实也很简单,那就是与皇帝的关系如何。像是他们就跟仁宗皇帝犹如家人,这才能获得仁宗皇帝全力的支持,才有了仁宣之治。
所以圣眷二字最为重要,虽不知道于谦如何入了皇帝之眼,但是既然被皇帝看重,那么他在杨士奇这里的分量自然就有所不同了。如今用一个小小典故略微试探,于谦干练清廉,城府亦有,还能通权变,比起李时勉来的忠直有余,权变不足来,到是一个极好的人选,毕竟有些事情不是单看忠直就行的。
随后杨士奇就将秋日里发生的事情跟于谦讲了,然后问到“你觉得皇上之心,如何?”
于谦略微思索道“陛下天资聪颖,有太祖太宗清静大漠之心,亦知北虏不可骤灭,实乃朝廷之福。只可惜天下卫所,早已不是太祖太宗时期的卫所了,大军若是不动还好,一旦有所动作,怕也要重蹈淇国公之覆辙。”
杨士奇道“这也是太皇太后让你担任讲官的原因。天子不知天下情弊,以为如今仍是太祖太宗之时,却不知,卫所败坏早已到了不可挽回之地步。”说着苦笑这自问自答“你可知如今天下我大明在逃卫所军户又有几何?一百二十万有余!”
于谦听了也是惊讶“竟然有一半了?”
大明兵威最盛之时带甲三百万,可如今竟然有一百余万成了逃卒。旋即再一深思,如此说来大明军队的战斗力恐难指望了,一旦有警,怕是几乎无兵可用。
想到这里于谦后背就是一阵发凉,立刻对杨士奇道“老师,您受先帝所托,辅佐幼主,这事难道就不该管管吗?”
杨士奇苦笑“管?如何管?长城修不修?北京城建不建?这些都是窟窿,我清查空额倒也罢了,可若是下了死手,张辅可会愿意?会不会跟我拼命?慈宁宫呢?会不会允许我这样做?”
卫所制度之中,大明勋贵可是占据着这个体质制最高利益获得者,若是动了他们的利益会发生什么事?张辅难道不知道吗?可是知道了又如何?难道下面的弟兄们不吃饭了?若是没有了这群军中子弟的支持,他张辅还能安稳的坐镇京师吗?不够就是个摆设罢了。
当然,他也明白有些事不能做的他过,所以才会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还有就是军队自古以来就是非常敏感的,若是下手下的狠了,皇宫会怎么想?太皇太后又会怎么想?杨士奇接着道:如今陛下还小自然是雄心壮志,可是有些话我却不能说的。天下太平四个字我还是能够努力粉饰一下还有京军仍有战力,京师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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