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内,朱祁镇已经没有了前天笑意,而是沉着脸看着阴暗的天空,整个宫殿也是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已经连续两天了,这样的大雨竟然已经连续下了两天,仿佛老天爷准备一下子就把所有的雨都给下下来一样,现在已经过了午时,可这天却还是像辰时一样,仅仅是蒙蒙亮的感觉,朱祁镇自然也没了批阅奏折的心思,就那样现在门口看着外面的大雨,看着如同遮布一般不间断的大雨,就在这时王振悄声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件披风,语带关切的道“小爷,虽说已经是夏天了,可是这连续好几天的雨一下,天还是有些寒的,小爷把披风披上吧,若是龙体感染了风寒,奴婢们可吃罪不起啊。”说着就要把披风往朱祁镇身上披。
朱祁镇一把夺过披风披在了身上,然后定定道“大伴,这雨要是再下下去,可就不得了了啊。”
王振闻言只是默默的站在朱祁镇的身后,却没有说一句话。
朱祁镇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回话,想到王振不过秀出身想必也没有什么好主意,于是再次吩咐道“摆驾,去文渊阁。”
王振躬身答道“是”说罢就准备退下。这时候朱祁镇却是感觉有些寒意的紧了紧披风,感觉面料极好,又顺口问了一句“披风谁做的?又合身,还暖和,不错,当赏。”王振听了赶紧停下脚步道“回皇爷,这是太后娘娘亲手缝制的,托了娘娘身边的杏儿姑姑送来的,杏儿姑姑看您正在思索就没敢打扰您,就托奴婢给您呈上来了。”
朱祁镇闻言眼中一抹感动悄然划过,然后开口道“你去跟杏儿姑姑说一声,母后的关心朕收到了,让母后别那么操劳,朕这个儿子有很多地方做的并不好,可是国事繁杂,许多事都由不得朕的,去吧摆驾文渊阁,然后告诉母后朕晚上去给母后请安。”说罢再次紧了紧披风迈步出去了。
王振低声应诺,然后就快步离开了,朱祁镇也在侍者的帮助下开始换上常服,整理仪容仪表,直到王振再次来报车架已经准备完毕,这才起驾向着文渊阁走去。
文渊阁内,内阁五位辅政大臣都已经到位,六部尚书、侍郎也都在坐,还有都察院都御史。朱祁镇高坐在御座之上,看着眼前的大臣们,入眼之内几乎全是皓首老者,一水的白头发,年龄较小的杨溥也已经头发花白。
不过现在还不是感慨的时候,朱祁镇轻咳一声问道“外面情形如何?”说完却是一片沉默,朱祁镇皱眉,却看到英国公张辅一脸的哀容,立刻心有所感,有些关切的问道“英国公,可是有什么事情?”
张辅满面哀泣道“臣子忠夭了。”说罢就一脸灰败的跌坐在了座椅上。
朱祁镇听罢有些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身旁的王振,毕竟自己多次提醒过王振要时刻的回报张忠的情况,可是到如今王振都没有多余的消息给自己。
而王振却一脸的无奈,赶紧躬身低声道“小爷,前几日世子的遗折就已经送来了,但是哪会儿小爷您不是在整理拜将之事嘛,奴婢以为小爷您已经记在了心里了就没有多嘴。”
朱祁镇闭上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缓慢的呼出去之后才道“英国公世子忠,一心为国实乃大才,奈何天不假年,朕心甚痛。一应后事具照成例办理。”说罢再次道“连着下了这么多天的雨,外面的情况究竟如何你们可知道。”
张辅平复了一番心情之后还是第一个发言,他有些声音低沉道“京卫只是负责城防和巡视,城内事宜乃是兵马司之事,臣不便插手。”闻言朱祁镇转头看向兵部尚书,王骥南下,兵部自然易主。兵部尚书看到朱祁镇眼光看了过来立刻道“回陛下,五城兵马司只有缉拿盗匪、管理治安之责,而今京师雨灾当是工部之责。”
朱祁镇又转头看向了工部尚书。人工部尚书倒也光棍,直接就跪了下来道“陛下,工部人手有限,京师如今又是个大工地,而且很多事情都涉及到了宫里。”
听到此处,朱祁镇明白了,归根到底还是宫里出了问题。
朱祁镇将多余的念想抛掉,然后看向杨士奇问道“杨师傅有何主意?”
杨士奇低头略微思索片刻这才道“京师重地,天子在上,无论何事需当慎重,臣意,当以重臣专司赈灾。”
朱祁镇点头然后就将视线转向了王文,整个大殿内最适合的就是他了,大明特色,中央派官巡视地方,赈灾救济都是都察院出人,以御史衔巡阅天下。
如今按照成例来看就只能是王文出人了,到不是朱祁镇属意谁,而是按例行事才是最快捷方便的。
不是朱祁镇不想打破成例,而是实在无人可用,内阁五人最合适的就是英国公张辅,可是人家刚刚丧子,这个时候在派活给他,朱祁镇都觉得自己比那些让除夕不放假的老板们更加心黑肺烂。
还有就是京师之中集结了天下间最为精锐的兵马,与其让他们在这样的天气里闲在军营里发霉,不如拉出来好好的锻炼锻炼军民一家亲。
张辅更是有那个能力驾驭那群骄兵悍将。可惜的是如今却是不行了。
至于说其他部门,兵部、工部甚至户部都是可以的。
还有一个顺天府,被号称皇帝的父母官,可是却只能管京城之外的事情,京城以内,全是婆婆。
像是锦衣卫、东厂、大理寺、都察院、兵部、吏部等等往那一站,顺天府都不用说话就知道自己是那个连坐都没有的那个。
但是这是朱祁镇深恶痛绝的,这样的管理就如同九龙治水一般,说起来啥都能管,却没一个人去管,一旦出事就会互相推诿,直到最后推到顺天府尹的头上,这也是顺天府尹难做的原因之一。
朱祁镇其实早就想要改变这样的状况了,这也是他费尽心思将于谦调任顺天府尹的初衷,一个连皇帝都敢换的名臣,被历史评价为“救时宰相”的能臣。这样的人一定会有所作为的。
于谦也不负其望,很是下重手惩治了京师的风气,做出了不少的工作,但是按照他给朱祁镇的密奏来看,于谦的主要精力其实还是在京师之外,对于京城也只是做到了平安无事罢了,离朱祁镇期望的条理有序还有一定的差距。
而且于谦也多次告诉朱祁镇有些事情差的并不是决心和能力,而是时机,当时机来临只要牢牢抓住,一切就犹如水到而渠成。
这不机会不就来了,朱祁镇看了看在座的重臣高官,轻声问道“于谦可到了?”
众臣听罢立刻明白,朱祁镇内心属意的怕就是这个顺天府尹了。
王振是个有眼色的,见此情景立刻就打发小内侍去请于谦。
过了没一会儿,内侍回报“于大人来了,不过正在更衣。”
朱祁镇摆了摆手“非常之时,何须繁文缛节?直接觐见。”
王振立刻应下派人去催促于谦去了。
当于谦进入大殿之时,所有人都被他的样子给惊到了。只见他全身湿透,头发也一缕缕粘在头上,雨水更是因为衣物湿透无法存水而形成一条线,随着于谦的动作流下了一道清晰的水迹。
朱祁镇从未见过这样的官员,按照现代来说,于谦可是北京市市长兼任市委书记。真正的整个京师的父母官。
看这样子怕是淋了不小一会儿雨了,朱祁镇连忙起身问到“先生,您这是……”
于谦仍是一丝不苟的行礼然后道“是臣失礼了,还请陛下责罚。”
朱祁镇问道“先生可是巡城了?”
于谦回道“是,陛下臣观连日大雨,恐有祸事,所以就巡城查看,连日大雨已经有很多百姓所建棚户被雨水冲塌,近千百姓无遮风避雨之所,所以臣令征用京师周围寺庙,令百姓暂居,并开仓放粮,赈济灾民。”
朱祁镇闻言暗暗惭愧,自己竟还有心思想着好雨知时节,却不知这样的雨水恐怕也会成灾的。
皇城地势颇高,这样连续的大雨也不过是湿了地面,排水沟也不过是流水潺潺。朱祁镇却想不到,外面究竟是什么样子了,看了于谦如今的模样,朱祁镇才突然感觉,原来自己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一直是享受着天下供养,真的有些不知天下疾苦了。
一时羞愧之下朱祁镇开口道“先生勿忧,朕立刻令户部开仓赈济。”
于谦听后并未有什么惊喜的脸色,他多次以都察院御史衔巡抚各地,也多次参与赈灾,对于流程那是十分熟悉的,可现在当务之急并不是这个,于是开口道“陛下,开仓之事并非首要,首要要务是速速想法排水泄洪,否则京师恐怕会成为泽国了。连日大雨,很多房子都已经被大水淹泡,一旦出事怕是又要有百姓无家可归了,所以臣建议,请工部派员,扒开一段城墙以利泄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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