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云南大战将起,称水又是这个结果,京察的事情先延后吧。”朱祁镇淡然回复。
然后又道“首辅年龄大了,朕亦不忍其操劳过度,内阁的事情还请先生多多分担一些啊。”
杨溥听了倒也没有什么表情,而是极为平常的道“请陛下放心,老臣自会量力而行。”
朱祁镇又道“先生明白就好,毕竟首辅与朕亦有师徒之情份的。
这量力而行四个字先生用的深得朕心。”
杨溥却是淡淡的没有任何表示。
随后两人又针对此次称水讨论一番,杨溥这才告退离去。
看着杨溥离去的身影,朱祁镇内心却是一阵起伏不定。
没想到,他朱祁镇还是嫩了点啊。
杨溥是真的要京察?恐怕不是的,他要看的是朱祁镇对于杨士奇的态度。
刚才杨溥提出京察的话,朱祁镇如果果断站在杨士奇那里,相信杨溥定会有别的表现。
可惜的是当时朱祁镇并未多想,而是暗里示意杨溥要“多多分担”。
后面的话更是告诉杨溥要量力而行。
这不妥妥的想要换首辅的表现?
杨溥虽然在朱祁镇面前表示会量力而行。
可是想想就知道,他决计不会安安生生的。
如今杨士奇看起来仍然如日中天。
可是一个没有皇帝百分百支持的首辅怎么可能在后面的任意一次政争中不摔跟头?
朱祁镇的态度在杨溥看来,其实就差拿着大喇叭对着所有人喊“我要换首辅”了。
朱祁镇有些无奈,自己还是太嫩了,杨溥不愧是三杨之一,仅仅是一个看起来不相干的提议就把自己给套进去了。
要不是自己反应快接了一句量力而行很好。
恐怕今年二杨就有可能斗起来。
但是这个“和平”时间怕是不会超过一年。
二人之间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场巅峰对决。
朱祁镇是即兴奋又感伤。
兴奋的是,这次的事情是他挑起来的,如果他能单独控制朝局不出现大的动荡,那么就证明他这个皇帝是真的出师了。
感伤的却是,自仁宗先皇以来至今三杨时代就真的一去不复返了。
仁宣辅政集团不可避免的进入了落花流水不复返的结局了。
这个父皇留给自己最大的遗产终究耗尽了生命力走向了解散。
江山如画,执笔者终于成了自己了。
而自己身边有有谁能够与之共同调色?
本来朱祁镇预备再见王直,然后就先稳稳。
实在没想到,杨溥上来就给自己上了一课,自己终究太过稚嫩,跟内阁这群满级大佬实在没法平等斗法。
与其自讨苦吃,不如先行休整,等到心态稳定了,教训总结了再跟下一个聊聊。
可没想到王振在自己耳边说了几句然后道“皇爷,于先生来了,看样子面带怒色,怕是有什么急事,您看……”
朱祁镇微微想了想道“先让于师傅觐见吧,王师傅那里你去替朕道个歉,等到于师傅的事情了结了再请王师傅觐见吧。”
王振点头,然后快步离开了。
朱祁镇却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于谦所为何事。
于谦身穿大红官袍,胸前的补子绣着代表着三品文官的孔雀补服。
于谦是罕见的穿着这么正式的官袍。
有时候于谦为了避嫌或者是为了显示自己的本职,一般都会穿着代表着四品的补服。
在此之前,于谦是顺天府尹兼都察院佥都御史,都是四品。
自从其升任北直隶巡抚后,即为都察院右副御史奉命巡抚北直隶省兼北直隶布政使司,还真没穿过代表着三品文官的补服。(都察院副右御史正三品,布政使司布政使从三品,明朝为了给予布政使事权,一般都加都察院右副御史的三品衔,按察使和转运使都是从三品,低半级。)
今天,于谦不仅仅是郑重的穿上了大红色的三品补服。
而且还首次利用了直奏君前的特权。
要不然王振也不会那么没眼色的打断朱祁镇会见内阁阁员的。
王振微微加快脚步,小跑着来到静候的于谦身边,媚笑道“于大人,万岁爷请您进去呢。”
于谦只是淡淡的甩了甩袍服然后声音严肃道“劳烦王总管通报。”
王振愣了一下,随后又笑道“哎呦哎,看您这样式儿的,您这不是为难奴婢么?于大人万岁爷请您觐见呢,您怎么就…就…”
却是于谦转头冷冷的看着王振,王振被这样的气势震慑突然就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一下子就卡壳了。
于谦看王振没话说了,再次郑重的看着王振道“劳烦王总管,通报,都察院右副御史、巡抚北直隶各地,于谦有重要情由觐见。”
王振看着穿着正式的于谦也明白了,这次怕不是平淡的觐见。
不知道会掀起什么浪潮,于大人这完全就是公事公办的样子。
王振也收起了脸上的媚笑,变成了冰块脸。
然后刻意压低嗓音道“知道了,陛下口谕,请于大人觐见。”
于谦点头“臣领旨。”
王振见此也不再多言,转身疾走几步超过了于谦三五个身位,然后高声喊道“巡抚北直隶,都察院右副御史于谦觐见~~”
随后示意守门的侍卫打开宫殿侧门。
接着微微侧身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接着躬身道“于大人,请把。”
殿内,朱祁镇听到王振的唱名微微皱眉。这不是私下觐见,而是要奏对啊。
朱祁镇整理了一下袍服,然后端坐在御座上,静静的看着。
于谦迈着官步,一步一步走的看似缓慢,速度却是不慢。
等到走近了,于谦微微站定,随后一撩官袍,双膝跪地口中声音不高却也中气十足,清朗正气道“臣于谦,恭祝吾皇万福金安。”
朱祁镇抬抬手道“朕安,于先生请起。”
于谦这才利落的站起身来,然后将袖中的奏本掏了出来,随后双手捧着躬身道“陛下,臣有本奏。”
朱祁镇看了一眼王振歪歪头,王振立刻走到于谦身旁,将其手中奏本接过。
然后郑重的递给了朱祁镇。
朱祁镇也不多言,他知道,于谦如果真的有什么不能说于明堂的事情,是不会如此正式的。
怕是有什么棘手的案子,甚至可能会涉及到一些腌臜事让其有了一究到底的决心,这才如此正式的觐见。
打开奏本,映入眼帘的是一句“臣都察院右副御史,巡抚北直隶于谦参都察院北直隶巡按御史王庆祥,断事不明,包庇恶徒,冤杀邺城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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