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3个月,时已早春,雁门关前的战场早已草木繁盛,就连关内山坡上新添的四万多座新坟,也已经被青草彻底覆盖,俨然与山坡混为一体了。一切都是如此的欣欣向荣,好像数个月前的那场惊天大战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关内因为大战损毁的商铺已经全部修复,酒馆茶肆,买卖铺户,牛马市场、客栈酒楼又都恢复到了往日的繁盛。
转眼又到了初冬,赵国农民已然完成秋收,开始闲了下来。赵国这几年叠经大战,首在休养生息,徭役并不十分繁重,好些人趁着没有农事,纷纷外出经商以求什二之利。北境之外大部匈奴人已经远遁,商路畅通,草原上的牛羊马匹、珍珠玛瑙依然是关内急需的,关外同样也需要关内的铁锅食盐之类。如今异族势弱,关内的商客们更是挺起了胸膛穿过雁门关去跟胡人贸易,没有匈奴的管理,当初异族收的关税都不用交了,挟着大胜之威,商人们跟胡人砍价的时侯声音都大了起来。有了这些优势,好些原本只做华夏各国贸易的商人们也坐不住了,纷纷从类似蛮赵商会这样熟悉北部贸易的商会里面高薪挖了些伙计来开辟北部商路。自此,雁门关内贸易繁盛,客商往来如织。
早春之时赵王已经下令从雁门关撤军,除留下原属边军四万人守备平城、雁门关之外,余者尽数调回邯郸侯令。
雁门关远离中原,为了便于养兵,武安君到任之时即奏请代郡、雁门、云中赋税用于养兵,不然武安君仅靠贸易之利也无力供养十五万大军。雁门关士卒待遇相比国内其他地方也是丰厚得多,普通士卒每日也有牛酒。这些经费多仰赖三郡关边民赋税和往来商税。
如今关城士卒减少了四分之三,商税却大大增加,关内士卒更是个个养的膘肥腿壮。武安君居安思危,仍令各营将领每日操练兵马不辍。
这一日武安君拜访司马青史,二人见礼已毕,先说了些家常话。
武安君道:“大王来书询问我想要将封地放在何处,不知先生有何高见?”
司马青史道:“将军之意若何?”
武安君道:“大王封君从来都是直接封地,如今大王却来问我,我心中惶恐,不知大王何意,特来请教先生。”
司马青史道:“此大王欲削将军封地也。”
武安君道:“如之奈何?”
司马青史道:“将军可奏请减封五千户于代郡。”
武安君道:“何以要封在代郡?”
司马青史道:“武安邑在邯郸心腹之地,将军若处赵王心腹之地,大王必疑也,大王疑则将军危矣。代郡远离邯郸,封地于此大王必不疑将军也,且代郡距离雁门关、平城较近,如今雁门关外患已除,已经从百战边关变成内外贸易中心,赋税丰饶。将军之却匈奴,于雁门关、代郡和云中一带威望已成。一旦天下有变,将军据三地北控关外养马之牧场,东窥弱燕千里枣栗之地,南视三晋粟麦膏腴之乡,西倚长城,进可攻,退可守,此万全之势也。”
武安君道:“牧无有争雄之心,先生勿言。”
司马青史道:“虽然,将军当知无将军则无赵也,将军安则赵安。”
武安君道:“先生之言是也。”
武安君又道:“如今三郡府库丰盈,而邯郸数困,我欲献三郡财赋于邯郸,不知先生以为如何?”
司马青史急道:“不可!将军之却匈奴,半赖将军指挥得宜,将士用命;半赖三郡之财赋以养士卒,财用足而兵聚,财用不足而军必溃散。匈奴虽退,诸胡尚在,若北地兵散,北地必入诸胡掌中也。
赵王素忌边军,边军于王犹如双刃之剑也,不用则无以应外患,用之恐自伤。今匈奴之患已除,将军应外患之用已减,而自伤之危犹在。赵王非不欲绌将军,恐国中再无良将尔。今将军欲自献财赋,尤猛虎自断爪牙也,性命操于他人之手,此非赵人之幸也。
且将军当知朝中奸佞当道。三郡之财,在将军手中如在国库也,如归于邯郸,必入奸佞小人之手。且赵王已对将军生疑,若将军忽然上交财赋,不但无功,赵王疑惧之心必然更甚。如被朝中宵小所趁,反为不美。
将军本可三五年平定匈奴,如今足足用了十余年。知将军者谓将军怜惜百姓,筹备万全而动;不知将军者,谓将军贪图财货,养寇自重,将军何以自辩?
不若留此财赋训练兵马,以备诸胡之来,以备匈奴复起,以备秦之来也。某有种种强军之法,所需财货甚多,必助将军成就百战雄师。届时或存赵,或自立,皆由将军。”
武安君具表上奏,自请削五千户,求封代郡。赵王除了疑心重之外胸中并无大略,见武安君自请削减封地,万分满意,当即下令将代郡封给武安君,武安君拜受之。
如此又过了一年,赵王招武安君入朝。武安君上殿面君,见赵王形容憔悴、双目无神、言不过三五句即喘息不已。
武安君道:“大王身体不适,宜先保重贵体,再议国事。”
赵王道:“寡人时日无多,二子皆在咸阳为质,若不早图,恐寡人死后,无人可继王位也。”
武安君道:“大王勿忧,臣愿赴邯郸迎回太子。”
赵王即令武安君代理相国之职,赴咸阳迎回太子及公子偃,次日启程。
至夜,武安君访相国信平君,商议出使之事。
武安君道:“秦贪而无信,相国可有以教我。”
信平君道:“秦王政新立,国中不稳,国事皆决于相邦吕不韦。吕不韦出身商贾,必贪利,将军可临机而断。”
武安君道:“若秦必不肯归太子,奈何?”
信平君道:“次求公子偃。”
武安君拜别。
武安君之秦,先拜相国吕不韦,吕不韦推病不见。
吕不韦阴见赵太子佾道:“赵使武安君来迎太子,必赵王病笃将亡,然归太子于我何益哉。”
赵太子道:“佾若得归国继位,必不忘相国之大恩也。”
吕不韦复见公子偃,偃曰:“偃若得归国继位,愿割五城益相国之封地也。”
吕不韦大喜,乃见武安君。
武安君求归太子,吕不韦道:“太子与我秦王交好,王须臾不得离太子。”
武安君固求,许之三城。
吕不韦道:“可归公子偃。”
于是武安君以三城迎归公子偃。
既至,赵王封公子偃为太子。
未几,赵王薨,谥“孝成王”。
太子偃既葬孝成王,即赵王之位,是赵悼襄王也,赵悼襄王以兄赵佾为春平君。
秦闻赵王既立,放归春平君,赵王甚忌之。
春平君于信平君有旧,既归于邯郸,与信平君往来频繁,由是赵王有忌信平君之意。
悼襄王宠信宦者令郭开,欲相之。
郭开谗言信平君。时信平君领兵攻燕甚急,赵王乃使武襄君代信平君将,信平君怒而攻之,武襄君败走,信平君乃以所部奔魏,魏王纳之。
赵王使郭开为相,郭开奸邪小人也,贪财纳贿,卖官鬻爵,国政日废。
郭开素与武安君有隙,日夜恶武安君于王前。赵王以武安君迎归之故,心存感激;且信平君与武襄君出奔,国中无有良将,毋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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