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淮安城外。
七万七千余镇军,八万多民夫,汇集于此,营帐连绵数里,紧密排列,蔚为壮观。旌旗猎猎,各式旗帜迎风飘扬,标识着不同的军镇,而是运河上,大小战舰停泊有序,桅杆林立,令人见了,不禁会心中升起豪情壮志。
在主帅大帐内,各镇高级军官们聚集一起,赵用平坐于主位,柏永馥居左座,沈廷杨居右坐,其余各军统镇,副将皆分立两侧,其中有高易,黄成,陈长恭,高进库,刘体纯,郝永忠,李来亨,吴之番,刘体统,杜永和,王进才,马腾云,吴顺昌等各镇高级军将,齐聚一堂。
赵用平在孟浚起家之时便已跟随,但数年来籍籍无名,直到孟浚命赵用平独自领军,赵用平的智勇之名方才名动军中。
从渡江而破江北大营,再到用计夺取淮安,这令孟浚着实有些惊喜,赵用平秀才出身,要论身份,连个举人都不是,实在是微不足道,果然是世间英才何其多也,只是在盛世时没有发挥其才能的机会。
赵用平见诸将齐聚,直奔主题道:“青鸾卫已经送来密信,徐州城,守将王纲,直隶沧州人,崇祯十六年,加总兵衔,镇守开封府,李自成入北京,此人上表乞降,清军入关后,立时更换门户,剃发降清,后被任命为徐州总兵,屡次平定境内小股义军。”
说到李自成入北京时,刘体纯,李来亨等顺军出身的将领脸上都有些不自在,只是众人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脸上的变化,而高进库听到这王纲谁来都降的旧事,当即出言道:“大帅,这王纲看着不像是忠心耿耿的人,要不派人劝降吧!”
赵用平闻言摇摇头,接着说道:“青鸾卫所送密信,言徐州城内,原来城中守军每月发放军饷兵额,有六千人,但实际上,仅四千多实兵,但这些时日,王纲放弃徐州治下县城,铜山,萧县,砀山,宿迁,丰县,沛县,睢宁,将各城守军尽数抽调至徐州城,如今徐州城内兵数已近两万人,依本帅看,此举不像是要降的样子。”
柏永馥摸了摸下巴,道:“试试也无妨,可以派人劝降,徐州也是重镇,要是降了,咱们也少费些力气。”
赵用平点了点头,道:“不急,正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待大军进抵徐州城下,以势压城,再遣人劝降吧。”
随后众人始讨论行军的各项细节,哪一镇先行,哪一镇为大军掩护侧翼,哪一镇为后,军帐内,桌上的地图成为了焦点,描绘了从当前位置到徐州的路径,以及沿途大致的地理特征。
随着讨论的深入,直至入夜,各种细节方才被逐一敲定,包括粮草供应,行军路线,伤病处理,驻营规则等,力求每一个环节都被考虑到。
如此庞大的军力集结,是如今孟浚实力的体现,对孟浚而言,已经不再是逢战即存亡,北伐无论胜败,即便是输了,孟浚也输的起,淮安城外,七万多大军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开拔,其气势磅礴,令人震慑。
大军沿运河北上,后勤补给比汝宁府的路线要轻松许多,损耗也更少,而且有水师掩护,根本不惧清军断粮道。
永历三年,十一月三日,周军前锋骑兵抵达徐州城下,徐州城已经戒严,城门紧闭,城楼上人影幢幢,斥候驱马近了些,城楼上的十余支箭矢便射了过来,将周军斥候驱离。
五日,赵用平大部抵达徐州城,城楼上,王纲举目张望,却是怔住无言。
视野所及,一片焌黑,鼓角齐鸣,剑戟森列,气势恢宏,直欲冲天裂地。
那是周军的头盔层层叠叠铺成的颜色,犹如一股黑色的风暴一般席卷而来,那遮天蔽日的军势,无不令守军胆寒。
周军抵达徐州城下,立刻开始起寨,无数民夫如同蚂蚁般在挖掘壕沟,组装拒马,在大营四周挖掘陷马坑等一系列营寨防御工作。
在一面迎风飘扬的大旗下,赵用平振衣而立,麾盖之下,众将簇拥,其斗志昂扬的说道:“将兵十万,雄师赫赫,威逼敌城,大王信我,重我,大兵聚于吾手,吾定为大王扫清逆虏,必当挥戈向北,问鼎中原,为大王开万世之基业。”
诸将闻言,莫不热血沸腾,柏永馥哈哈大笑道:“大帅所言甚是,大王虽说只要多尔衮撤出山西即可,但我等大军云集,若可,自当挥师北上,一举荡平天下,成千秋之伟业!”
高进库听后,神色激动,大声道:“徐州守军不至多不过两万人,还多是各县的乌合之众,现在便可派人劝降。”
赵用平点点头,道:“本帅亲自修书一封,劝慰守将,弃暗投明,免遭涂炭。”
赵用平很快写下这封劝降信,信中劝王纲当弃暗投明,择善而从,又言城下精兵五十万,一旦大军伐城,徐州城必是玉石皆焚云云,随后派一勇士,驱驰于城下,将信劲射于城楼。
徐州城上。
眼见城头守军各个战战兢兢,王纲怒斥道:“徐州,千古名城,历来为国之重镇,朝廷援军立时便至,你等有何可慌,传令,将吾被褥取来,贼一日不退,本将一日不下城墙!”
王纲年逾五十,他年轻的时候,也曾经渴望建功立业,上报天子,下慰黎庶,只是年龄越大,这种想法也就越淡,直到大明天下彻底崩盘,王纲也随大流,举旗而降顺,顺无天命,那么再降清,对王纲而言,也不是不可接受。
周军势大,号称五十万大军,王纲也是历经过战阵的老将,他打过顺军,打过西军,也和清军厮杀过,这么多年了,军队能不能打,他心中自有一杆秤,看城下的气势,他知道,对面是敢打的军队。
而城中守军,不到两万人,这些兵丁最少一半以上没上过战场,而且大部还是各城抽调而来,许多士兵对家乡无人守护,心中不安,守军士气不振,相互从未配合,兵将临时组成,又多是新兵,王纲知道,难守。
但是难守,也要守,就算是死,他也绝不投降,因为到了他这般年纪,家才是他最大的软肋,王纲仅有一独子,如今远在北京为质,他这么多年就一个儿子,说明香火不旺,若是因自己降了,而被清廷迁怒,杀子而至王家香火断绝,在王纲看来,那么即便是死,也不能使自己绝后。
这封劝降信很快便送到王纲手中,王纲看后,面无表情,只是说了句:“告诉他,要战便战,老夫绝不投降!”
副将于睦闻言心头一颤,急忙劝道:“将军,何不虚与委蛇,拖些时日,这若是惹急了贼军,怕是……怕是”说到后面,于睦有些不敢说出口。
“怕是什么?怕徐州守不住?哼,不试试,怎么知道本将守不住。”王纲冷哼一声,随后示意亲兵将自己的命令传达下去。
赵用平收到城中的回复后,一甩甲袍,冷笑一声,道:“不知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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