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阳伯府自觉脸上无光,却也不敢吭声。
他家本已在京中无颜见人,也不怕多这一桩了。
赵以庆更是半月抬一个新人,丝毫不将孟灵玉放在眼中。
夫妻俩像是在较劲一般。
高源景放在膝上的打着节拍的手停了一下。
“这你就别管了。本王心中有数。”
“说说吧,你想与谁家闺秀联姻?”
崔绩放下酒盅,抬眼望着高源景,目光清正。
“是裴文运之女。”
高源景的眼中逐渐布满血丝。
“为何?”
“裴文运位高权重,正得陛下眷顾之时。娶他的女儿,一来可以蒙蔽裴党视听,二则能暂缓崔裴两家愈演愈烈之势。”
“此次江南赈灾的遣使人选上,崔氏就没落到什么好。裴文运看似没赢,实则大胜。”
“楚氏本就与他交好。今次以后,定然会倒向裴党。”
其三,庐江王做不出君夺臣妻的事。
高源景捻着拇指与食指,垂下眼眸。
“让本王考虑考虑,再给你答复。”
他此时极为不爽。
高源景知道,崔绩和自己是一类人。
看似克己的表面下,是压抑的癫狂。
他可以靠凌虐女子来发泄。
崔绩呢?
别以为他看不出来,崔绩对裴萧萧是什么心思。
和自己抢人?
呵。
拜别高源景,崔绩又马不停蹄地去拜访崔仁悦。
虽同为一家,但主家旁支相隔甚远,崔仁悦与崔绩此前并没有任何来往。
崔仁悦把这个远了不知道多远的侄子放进家中,开门见山就拒绝了。
“你不用来找我。我是不会同意的。”
“崔氏是什么地方。别人不清楚,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为什么要让一个无辜女子,去那个吃人的地方?”
“崔绩,你还有没有心!”
崔绩沉默不语,朝崔仁悦一拜,一言不发地离开。
他不会就此放弃的。
吃人的地方。
崔仁悦对崔氏的评价,在崔绩看来是非常克制且中肯的。
倘若如今,自己不过是二十岁,定然会对崔仁悦的话嗤之以鼻,认为是无稽之谈。
可三十六年的光阴,足以让他看清裴党想做什么,认清世族的真面目,想重回昔日荣光,不过是苟延残喘,螳臂挡车。
年轻时,他付出所有为一族谋利,拜相后,他身居高位忧万民福祉,死到临头一事无成。
直到站在同样的高度,崔绩才真正认识到,心高气傲的自己不如裴文运远矣。
裴文运苦心经营数十年,他只轻轻一推,就分崩离析。
然后眼睁睁看着大晋的国祚加剧消亡,割地赔款,民不聊生。
在前往和谈的路上,两鬓斑白的崔绩想过,要是裴文运还活着,大晋一定不至于落得如此田地。
他将这次重回二十岁的神迹,看作是人生中最大的机遇。
拨乱反正,正当时。
只是如今的自己能力有限,尚不足以掌控整个崔氏,在庙堂之中也说不上话。
他只能一点一点,一点一点,慢慢去蚕食。
在崔绩看来,与裴氏联姻,既圆了自己当年的遗憾,又能借着与裴文运的合作,着眼于当下,挽救大晋未来的倾颓之势。
于国于民于己,都是好事。
只是这些,他无法对人言说。
谁会信呢?
他的小妻子早早便香消玉殒,即便与自己一样,是重生回来的,却对死后所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如今大晋虽有小灾小难,却有高效运转的庙堂维持住,眼见着,在朝更好的方向走去。
谁能想到,往后不过短短十数年,整个大晋将会迎来比壬午之变更惨烈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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