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辞高举的那本册子,裴远舟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是沈家经营的金铺的账簿。
沈将军骁勇善战,为启朝开疆扩土,立下赫赫战功无数,故而朝廷嘉奖下去的赏银,自也不在少数。
十数年间,俸禄赏银积少成多,沈家拿着这些富裕银子买地开铺,将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俨然也成了上京富庶大户。
从前沈氏在侯府管家的时候,时常也会自掏腰包,来贴补夫家。
不然单凭侯府男丁的那些俸禄与几块地皮,哪里能维持今日的奢靡风光?
这会儿见沈秋辞将账簿呈上公堂,裴远舟与薛吟霜面面相觑间,脸色俱是难看。
衙役将账簿奉到刘知府面前案上,
刘知府细查之下,发现自沈家姑娘嫁入侯府后,几乎月月都会从账面上支出银子给侯府,少则四五百两,多则上千。
他抬眸看着沈秋辞,不免诧异,“侯府每个月竟要从你娘家支走这么些银两?”
“那都是她自愿的!”
没等沈秋辞回话,裴远舟倒先急了,
“那些支来侯府的银子,多半都供了她自个儿的开销。刘知府该知道,像她这般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脾性最是矫情,一应用物不是顶好的,都入不了她那双眼。”
满盆的污水,就这么兜面朝着沈秋辞泼下来。
她今儿才算是见识到了,人不要脸起来,当真是什么胡话都能张口就来。
她想起夏裳曾不止一次与她说过,自从三年前父兄战死沙场后,侯府这一大家子就日日变着法子的问长姐要钱,
有一次老夫人更是直说:
“你父兄都死绝了,你家里留那么多银子作甚?独你娘一个寡妇,能用得多少?”
“你已经嫁入了侯府,沈家的钱早晚都该是夫家的。”
“我看你也别月月支银子那么麻烦,不如索性将你家那些金铺银号的账房钥匙统统交出来,让我们帮你打理着。”
“左右都是自家人,你也没什么不放心。”
这些话,沈秋辞单是听夏裳转述,都觉得刺耳闹心。
她有时候真的想不明白,
为什么单是为了一句清白贞洁,一句三从四德,长姐就甘愿在这样吃人的魔窟里隐忍这么些年?
清白贞洁、三从四德这种浑话,从来都是男子刻意强加在女子身上的束缚枷锁,
他们以此为箍,不断逼迫、索取、压榨、蚕食,
恨不能叫她们生来负罪,永不翻身。
好在刘知府不是个好糊弄的,他将账簿往后翻了几页,又问:
“那这两年的账目怎么算?她瘫痪在家,连动弹都不得一下,可侯府仍月月支走了这么些银子去。难不成,是花销给鬼了?”
“这......”
裴远舟未想好辩词,一时哑口。
沈秋辞立刻道:“金铺的每一笔开支,末处都有领取人的签字。大人仔细瞧瞧,我缠绵病榻的那两年零四个月,从金铺领银子走的,唯有一人......”
她眸光锐利横了薛吟霜一眼,
“那便是薛吟霜。”
薛吟霜撞上她的眸色,吓得眼神闪躲,直往裴远舟怀里钻。
沈秋辞继续道:
“我身为世子正妻,身为侯府的当家主母,自该与侯府上下一心。去年老侯爷过身,倘若侯府真的遇到了什么困难,我这做人妻子,当人媳妇的,理应是该帮衬。”
她停一停,将目光落在了满面局促的裴远舟身上,
“只是我不清楚,薛吟霜从金铺支走了这么些银子,世子可知情?若是知情,那支走的银子每一笔都开支去了何处,当有详尽记录在案。世子可否拿来与我过目?”
这简单的两句话,险些将裴远舟逼出了汗。
记录?
他怎么可能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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