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裴远舟平日喜好奢靡,但这般将白花花的银子丢在地上的举动,阿福还是第一次瞧见。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阿福本来还想再劝一劝,但见裴远舟已经恼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得捧着衣物和靴子,灰溜溜地退下去。
于廊道上,他远远瞧见沈秋辞朝他迎面走来。
忙驻足躬身施礼,道:“给大娘子请安。”
沈秋辞抬手示意他免礼,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他怀中捧着的衣物上,笑着与他打趣道:
“世子方才是给你涨了月例银子?这浣洗衣物的事儿向来都是由东厢的婢女负责,怎么今日要你亲自去?”
阿福道:“大娘子就别与我逗趣了,世子他......让我将这些衣物拿下去烧掉。”
他惋惜地看着衣裳,叹了口气后低声嘀咕了句,
“这样好的衣裳,烧了真是可惜。”
沈秋辞见他一副舍不得的表情,便道:“你若喜欢,只管自己留着就是。”
“当真?”阿福听了这话瞬间来了精神,但仍是守着下人的本分,不敢逾矩道:“这......不合规矩吧?”
沈秋辞随口道:“世子既然叫你拿去烧了,便说明这些东西他已经不需要了。他不要的东西,谁还会管你是将它们拿下去烧掉了,还是自个儿留着穿?”
她边说边往前走,与阿福擦身而过之际,又低声提醒了一句,
“只要你长点脑子,别穿着它在世子面前晃悠就是了。”
有了大娘子的首肯,阿福把这些衣裳带回去也就不算是做了偷鸡摸狗的事儿。
他欢喜极了,连声说着:“多谢大娘子!”
并目送着她入了裴远舟房中。
等裴远舟洗漱完出来的时候,发觉方才还亮堂的天色瞬间变得阴沉晦暗起来,
乌云蔽日间,偶有闪电撕破云层,晃得人眼晕。
上京的冬日,天气总是多变。
待裴远舟将目光从窗外挪回屋内时
他忽而瞧见,暖座上似乎坐着一道人影,完美隐匿于黑暗中,形如鬼魅。
裴远舟吓得猛一激灵,
待双目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后,才发现坐在那儿的人,是沈秋辞。
“秋儿怎么一言不发坐在这儿,瞧着外头变天了,灯也不燃一盏?”
裴远舟快步走到暖座旁,从桌案夹层的小屉中摸出了火折子,吹亮后点燃房中灯火。
昏黄的灯光映在沈秋辞白皙的脸颊上,
她唇色艳丽,恰如一抹绯红敛入白云间。
此刻正勾起好看的弧度,冲裴远舟笑着,
“我很少来世子房中,摸索了半天也寻不见火折子。想不到这无觅处的东西,竟就在自己手边。”
从前能自由出入裴远舟房间的,除了老夫人,就只有薛吟霜一人,
此刻听沈秋辞如此说,裴远舟心中自觉有愧,于是落座后,忙转了话锋问道:
“通知小妹他们了吗?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不见她和妹夫来侯府议事?”
沈秋辞随手取来放在桌上的银挑子,闲闲拨弄着烛心,
“原本想着叫他们来,可这事儿咱们还没定下来,叫他们来了难免空欢喜一场。不如咱们先商定好了,有了结果再通知他们也不迟。”
“也是。”裴远舟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而后试探性地问道:
“昨日听秋儿的意思,咱们开酒楼或许还算是稳妥的生意?但酒楼最讲究选址,不知秋儿打算买下哪里的铺子?”
沈秋辞抬眸看着他,
跳跃的烛影倒映在她的瞳孔中,明亮柔和,
“你是一家之主,这样重要的决定,我自然是什么都听你的。”
闻言,裴远舟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昨日他前去赴宴的时候,对于开酒楼一事,其实心里面已经有了初步的想法,
沿路上他也打听了好几家挂了售牌的商铺。
其中尤属风华道上的一家铺头,最得他心。
那铺子占地宽广,又在临近长街的繁闹地区,比天香楼的位置还要好许多。
只是价格也颇为昂贵。
沈秋辞昨日说要拿出五千两来让他做生意,现在生意还没做起来,只是买一间铺头就已经超支,他自得先问一问沈秋辞的意思,
“我倒知道有个地方合适,人流旺盛,地段也好,算是块香饽饽。就是价格稍微贵了些......”
“多少?”
“五千两......后续再加上杂七杂八的费用,熬到酒楼开张,最少也得预备六千两左右才算充足。”
说话间,裴远舟全程都在偷偷观察着沈秋辞的表情。
而沈秋辞则一直都保持着松弛的微笑,
听完后,更是左手托腮,少女般满眼灵动地看着他,
“无妨。六千两便六千两。”
“......”
裴远舟预想了许多种沈秋辞听了这话可能会有的反应,
却没想到她竟是连考虑都不用考虑,眼都不眨一下就同意了?
她突然变得好说话起来,倒令裴远舟有些不适应。
“我头一次做生意,秋儿就投入了这么些,不怕我会赔本吗?”
“怕?”
沈秋辞笑着摇头,“我为什么要怕?别说是六千两,就是八千两,一万两,只要你要,我都会给你。只不过......”
她稍顿片刻,目光透过灯火幽幽落在裴远舟身上,脸上的笑意逐渐冷下去,
“是换成冥钱,一把把烧给你,恭送你一路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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