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正叫赵德,是赵睦的同族,论辈分叫叔叔。
赵德冷着脸:“赵睦尸骨未寒,你却这般穿红戴绿……”
沈柠垂眼笑了笑,然后打断他:“德叔,我穿这身衣裳,是因为赵睦当初说我穿红衣好看,他喜欢看我穿红衣。”
赵德皱眉还要开口,沈柠却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迈步往回,先是走了几步,接着就小跑起来。
那些村民见状不明所以,还有人偷偷在嘀咕:“她是不是知道我们来捉她问罪想要逃跑?”
“走,跟上去,看她能跑去哪里。”
一行人洋洋洒洒离开裴家,裴母连忙关上门,转身拍了拍胸口:“那狗皮膏药终于走了,幸好没缠上我们家。”
她对坐在桌旁不发一语的儿子道:“我儿是要做状元的,可千万不能被那种人赖上。”
说完,又看着旁边的李语诗,笑呵呵:“只有李小姐这样的姑娘才适合娶回家做夫人的。”
李语诗面色微赧:“婶婶说笑了,哪里来的什么小姐。”
裴母上前:“李大人留京做官了,我们语诗可不就是官家小姐了,我当初就说什么来着,语诗这样的姑娘就不该做家务操劳这些,合该是金贵享福的命。”
李语诗面色微红:“婶婶快别说了,裴大哥要笑话了。”
裴母假意恼怒:“他敢!元洲……你昨日说有什么东西要给语诗来着?”
一直不发一语的裴元洲垂眼,从袖子里拿出一枚发簪,随即抬头温声道:“京中不比乡野,这玉簪是我奶奶留下的,语诗带着去傍身吧。”
李语诗忙道使不得,却被裴母不容分说塞进怀里。
“好姑娘,婶子拿你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不许客气……如今元洲未考取功名,多余的话婶子也不说了,但是你记着,往后元洲若是能考取功名,婶子定不许他娶旁人。”
李语诗终于红着脸接过那玉簪……
裴元洲垂眼,神情淡漠。
他自然知道母亲的用意,同样的,也不觉得将那沈柠赶走有何不妥。
当初那沈柠上门献殷勤时他便让母亲几次拒绝,奈何那乡野村妇毫不自重,还托词道独自在家无聊,与他娘投缘,是来打发时间。
数次与他使眼色被他冷眼相待都毫无羞耻之心,更遑论如今她成了寡妇。
这般寡廉鲜耻的妇人,自该远离才是。
至于她方才那番托词,在裴元洲看来尽是假话,只是以前却没看出,那乡野村妇竟也有这番心思和演技。
这边裴家一片和睦,另一边,沈柠一路捂着脸小跑回到那破败的家里,看到停放在正屋的棺材,直接掀开棺盖便要往里跳。
一边“艰难”往棺材里爬,她一边哭的撕心裂肺。
“赵睦,呜呜呜……我等了你快三年,快三年啊,你当初答应我你会回来的。”
“我信你会回来,我等啊等,等啊等,你却扔下我,我不答应,不答应啊……呜呜,你看,我穿上了你最喜欢的衣裳,你把我也带走吧!”
和里正一起的村民追进赵家院子里,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形。
那说是想要红杏出墙的俏寡妇哭的肝肠寸断,甚至不顾晦气直接要往棺材里爬去,走得快的急忙便将人拉住了。
“使不得,使不得啊……赵睦家的,人死不能复生,你可要想开啊。”
旁边两名心软妇人连忙上前阻止。
毕竟这是个敬畏鬼神的年代,绝大多数人都不敢用鬼神之事胡说,忌讳畏惧颇多,眼见沈柠居然穿着一身红裙要往棺材里爬,几乎是立刻就相信了她是真的想要随亡夫而去。
谁又会想到会有这般不忌鬼神的人……哪里又会再疑心。
再加上沈柠自己缠绵病榻数年,死前又是饱受痛苦,满腹的委屈难受再加上几分演技……一时间哭的那催肝断肠的模样,愣是将众人都唬住了。
就连一向冰冷威严的里正都红了眼眶。
“是谁说沈柠作风不正的?
往后谁要是再乱嚼舌根,我绝不会放过。”
“哎,天可怜见,这沈柠也是命苦,从小被赌鬼爹苛待,好不容易被赵睦买回家,还没过几年好日子,这就要守寡了……”
“谁说不是呢,唉,可怜他们还没举行婚礼这就要做寡妇了,搁谁也想不开啊。”
“嘘,赵睦不是还带回来了个傻子弟弟,说是小时候走散的赵南,痴痴傻傻的,没有丈夫也就罢了,还要照顾痴傻小叔……沈柠以后有的苦头吃了。”
“唉,能帮就帮点吧,也是命苦。”
就在几名妇人七手八脚将沈柠从棺材上“强行”拉下来的时候,正屋门外院子墙角,衣衫破旧形迹狼狈还抱着一只鸡傻愣着的男人,眼神忽然变了。
清醒过来的一瞬就和怀里的公鸡大眼瞪小眼,萧南谌(chen)下意识手上发力,轻而易举将怀里炸毛的公鸡捏断了脖子。
看着自己满身鸡毛,他面无表情,只剩下满心的麻木……
任谁来看也不会相信,这个满心狼狈抱着一只大公鸡的傻子……居然是大宣战神,定王萧南谌。
腿上的伤钻心的疼,因为毒素而溃烂化脓,毒素入脑,他这段时间都是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上次清醒是昨日带着赵睦的尸体回到赵家时……那时,他清楚的在那个女人眼中看到了漠然。
除了让他这个痴傻“小叔”滚出去,她对自己丈夫的去世没显露出半分伤心,甚至看都没有多看一眼赵睦的尸身,匆忙出门要去给别的男人献殷勤。
可眼下,她却又哭的那样撕心裂肺?
这村妇的演技可谓是炉火纯青……
萧南谌站起来,趁着没人注意他这边时,拖着受伤的腿艰难往另一边屋子走去。
也不知道他手下那些废物什么时候能找来。
他上次把那些人收拾的狠了,恐怕京中那些冠冕堂皇久居高位的家伙都恨不得将他嚼碎生吞了……在他手下那些废物找来之前,这个地方对他来说是最安全的。
路过鸡窝,萧南谌面无表情将手里被拧断脖子的公鸡扔了进去。
公鸡软塌塌砸到地上,旁边,一群母鸡齐刷刷抬头看他。
萧南谌忽然发现,鸡窝里好像就只有那一只公鸡。
还被他拧断了脖子。
这些母鸡的眼神……是不是有些幽怨?
往前边屋子里走去,萧南谌想到,赵睦临终前托他照顾家中妻子,可这般放荡村妇,配不上那样的忠勇之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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