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少年带沈柠去的地方不远,也不偏僻,是在县城的安福观。
安福观原本是个道观,可数年前,观中道士尽数出动打倭寇去了,一个都没回来,留下遗愿将道观交给县衙管理,用来收容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见到是在安福观,沈柠心里的警惕打消,等她随着少年进了安福观,就看到道观院子里尽是些衣着褴褛的人。
安福观虽然收容这些可怜人,但天下可怜人太多,管不了所有,因此,安福观内院中可免费歇息,可若是想要住进屋舍,便要缴纳一定的银钱。
相比较别的住处,这里的收费已经极便宜了,但依旧有人无力承担,因此都睡在院中廊下,寻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沈柠跟着少年进了一处屋子,刚进去便有些愣然。
不大的屋子,居然挤了十几个人……都是些半大少年,带她来的这个看起来是最大的。
“元月大哥,她是谁?”一名少年蓦然坐起来,明显虚弱,可沈柠却看到少年的手伸到背后仿佛握住了什么。
带她回来那个叫元月的少年低声说:“大夫,她懂医术。”
那些少年彼此对视,皆是阴沉且戒备,问话少年的手依旧放在背后,静静看着沈柠。
沈柠没有看他,直接走到被安置到床上的少女身边再度开始诊脉。
的确是毒,但毒性很奇怪……她前世的记忆不是过目不忘也差不了多少,脑中迅速搜寻学过的医理病案。
之后,又掀开少女眼皮看了眼球、舌苔,还有手脚指甲。
半晌,沈柠站起来:“我现在还没有确切的把握能治好,但是或许可以暂时压制毒性,然后再慢慢尝试。”
少年元月眼睛骤然变得明亮:“当真?”
之前戒备问话的少年抿唇:“大哥,你信他?”
元月不说话了。
沈柠笑了笑:“你们不用信任我,我写个方子,你们自己去抓药煎药,如果有效的话后边再说。”
她出去寻观里的管事借纸笔,离开后,屋子里又有人出声。
“元月大哥,如果被人发现我们,我们都得死。”
元月神情漠然:“躲在这里一样会死。”
没人说话了。
元月又说:“先试试她的药方,七月熬不住了。”
这下,更没人吭声了……
沈柠借了纸笔写好了药方,可刚回到这边屋舍外,就看到一行人正凶神恶煞堵在门口。
“你们这一大群住了一间屋,没多余收你们水费已经是老子心善,如今交不上房费还想赖着?滚!”
为首男子穿着宝蓝金边短袍,手里拎了根棍子,狠狠砸到门上:“快点滚。”
屋子里,元月沉默着背起七月,其余少年也是互相搀扶着起身。
看着那一群狼狈沉默的孩子,沈柠走上前:“他们的房费我来给。”
“你他娘……”
拎着棍子的男人骂骂咧咧回头,可看到沈柠的一瞬,先是一愣,然后立刻神情变得缓和:“这位小娘子,这些人和你是什么关系啊?”
他自我介绍:“我是这一片的管事潘金敛,小娘子怎么称呼?”
沈柠笑不达眼底:“请问房费多少钱?”
见沈柠不接话,潘金敛冷哼了声:“房费倒是不贵,每日五文钱,但他们这么多人,可不能再定一间房了。”
沈柠拿出三钱银子:“那劳烦大人给他们五间房子,先定十二日的。”
潘金敛呵呵笑着接银子,手指不安分的往沈柠手背蹭,沈柠倏地避开。
想到这群小孩还要住在这里,她自己也不会在这里久留,便强忍着没有踹这货。
她走到元月身边:“房钱我付了,走,先进去。”
已经有小吏递了另外几把钥匙过来,之前充满戒备的少年不发一语伸手接过,元月将七月再度放回床上,少年们都回到屋子里,关上房门。
隔绝了外边的视线,沈柠这才拿出二两的碎银子递给元月:“这些钱你拿着抓药吃饭,回头我抽空再来,记得给她吃的清淡些,忌生冷油腻。”
元月抿唇,顿了一瞬,伸手接过银子,依旧没有开口。
“那我就先走了。”
沈柠转身出去。
可不曾想,到了安福观外,那潘金敛居然还在那里,看到沈柠,立刻走过来。
“小娘子往何处去?”
“我是知县大人妻弟,这东长街一片全归我管,小娘子有些面生啊,不知小娘子如何称呼,芳龄几何啊?”
沈柠深吸了口气,然后笑着说:“爸爸的爸爸叫爷爷。”
潘金敛有些懵:“什么?”
沈柠又说:“爸爸的妈妈叫奶奶。”
潘金敛:?
沈柠一边往前走一边继续哼唱:“妈妈的爸爸叫外公,妈妈的妈妈叫外婆,爸爸的姐妹叫姑姑……”
潘金敛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他冲着沈柠背影啐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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