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秘密的地方之一,关于海上贸易的事情,并没有能保密多久,很快风声就传开了,而贵人们也不再禁止宫女和宦官们讨论此事,反而都对于这件事情表现出了浓郁的兴趣。
原因也很简单,宫里实在是没什么新鲜事,高高的宫墙就像是囚笼一般,把在这里日复一日生活居住的人们,无论身份的高低贵贱,都囚禁于此。
外面的人削尖了脑袋,甚至不惜自宫,都想要挤进来,但里面的人却早已对这一潭死水般的生活感到无聊透顶。
所以,当得知要由皇室出钱做海贸生意的时候,宫人们有些激动的反应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这几天皇宫内的议论声如同嗡嗡响的蝉鸣一般不绝于耳。
侍女苏日娜穿梭于长廊之间,偶尔在只有宫人们会停留的地方驻足,耳边总能捕捉到关于朱雄英提议之事的各种讨论.这些隐藏在偏僻角落中的讨论,几乎不会传到贵人的耳朵里,整个皇宫还像是表面一样宁静。
“听说了吗?圣孙提议要开展皇室主导的海上贸易,这可是个大手笔啊!”
“是啊,是啊,我还听说马三保那个小子加入船队,辅助规划航线呢。”另一位年轻的宦官接过话茬,语气中透露出一丝羡慕。
“要是我也能跟着出海就好了,我家在宁波,打小就会水。”
“那你怎么不去呢?”
“嗐,这里面说法可多了去了。”
内廷要出人不假,但这次航行还是以水师为主导,内廷涉及的人员,也就是负责买卖货物以及负责宣旨的,而这两种人,显然与内廷绝大多数人是无缘的。
首先,宫女都是皇帝名义上的女人,因此宫女肯定是不能随船出海的;其次,代表大明负责宣旨的,按照惯例一定是高级别的宦官,哪怕不是太监,也得是少监这一级别的,而且只有一两個人;最后,剩下的宦官也不是都有均等的机会被挑中的,内廷共有四司八局十二监,包括了皇宫这个庞大系统的全部日常生活洗澡、洗衣服、缝衣服、制作靴帽、染布、酒醋、果蔬等等全都有专门的部门负责,而真正负责管理皇室资产,并且有可能加入到贸易船队里的,只有御马监、内官监还有内承运库这三个权势部门。
内官监是负责采办御用物品的,还兼着给皇帝当出纳的职责;御马监除了本职工作负责养马和一支内廷小型卫队以外,很多人不知道的是,还有财政职能,也就是管理草场和皇庄,经营皇店;内承运库就是内帑的实际管理部门,负责当会计。
所以这三个部门才是内廷管钱的,这里面的人才可能被选入其中。
因此,绝大多数的宦官都是不可能跟马三保一样幸运的,而内廷的正常运转肯定也不能因为这件事受影响,再加上这活是个不折不扣的肥差,因此能被派出去参加海外贸易船队的,一定是内廷里有过硬关系或者贸易能力突出的人,这些人加起来恐怕也就几百人,剩下的上万人,就都是水师的官兵了。
午后,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朱雄英的书房,他正在埋头撰写着一份关于海上贸易的详细条陈。
苏日娜轻轻推门而入,手中端着一盏新沏的茶。
“殿下,请用茶。”苏日娜将茶盏放在案头,轻声说道。
朱雄英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疲倦,但看到苏日娜,脸上又露出了温和的笑容:“有什么消息?”
“殿下,这几日皇宫里都在谈论您提议的海上贸易呢。”苏日娜说着,目光中流露出几分钦佩。
朱雄英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条陈,端起茶盏轻啜一口:“是啊,这件事情毕竟关系到内廷未来的‘钱途’,自然会引起大家的关注。”
朱雄英放下茶盏,目光透过窗棂望向远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苏日娜,你知道吗?这次海上贸易,不仅仅是为了筹集经费支持远洋舰队的建造,更是为了打开大明与海外诸国交流的大门,海洋才是大明未来要发展的方向。”
苏日娜微微颔首,她的眼中闪烁着对朱雄英的崇拜:“殿下,奴婢明白。但奴婢心中仍有疑虑,这海贸利润究竟有多大?我们真的能从中赚钱吗?”
“利润,自然是有的。”朱雄英微微一笑,手指轻轻敲打着窗棂,“从古至今,华夏的丝绸、茶叶、瓷器等商品,在海外极受欢迎,这些都是海外生产不了的,尤其是安南国和占城国,他们更受华夏文化的影响,贵族们都对这些商品趋之若鹜。而且,贸易是一来一往的事情,除了卖东西,我们还可以通过贸易带回海外的珍稀物品,如象牙、沉香等等,这些在大明同样有着极高的市场价值,皇室贸易是独占性质的,因此卖给国内能消费得起的富人也是赚钱的。”
“但殿下,海贸毕竟风险极大。”苏日娜担忧地说道。
朱雄英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看着苏日娜:“你说的没错,海贸确实风险极大,但正是因为风险,利润才会更高风浪越大鱼越贵听说过吗?”
“而且,我们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我送来的海上定位设备,可以让舰队在茫茫大海中准确找到航线,而且第一步只是在南洋航行,没有那么困难的。”
苏日娜点了点头,又问道:“殿下,您真的相信马三保能够胜任那个职位吗?宫里的很多人都对此议论纷纷。”
“我相信他。”朱雄英重新坐回书桌前,拿起笔继续撰写条陈,“马三保虽然年轻,但他有着对航海足够的热爱和天赋,只要给他机会,他一定能够证明自己。”
详细的写好了条陈以后,朱雄英前往在皇城南部的户部值房拜访左侍郎傅友文,因为有着皇帝对于此事的许可,所以这也算不上私自结交大臣。
之所以要找户部,还是之前说的原因,如今的内帑,是归属于内廷的内承运库管理不假,但同时还要接受户部的双重管理。
做生意是需要成本的,购买大量用于出售的货物,就必须要动用内帑的钱,所以也必须经过户部。
来到户部,在大堂右侧的值房里,朱雄英见到了左侍郎傅友文。
傅友文见到朱雄英到来,连忙起身相迎,脸上露出亲切的笑容。
两人分宾主落座后,朱雄英开门见山,将朱元璋的诏令以及自己的计划详细地向傅友文阐述了一遍。
傅友文听后,眉头微皱,沉思片刻后缓缓说道:“我已略有耳闻,殿下整体计划之宏大,实在是令人惊叹,不过只进行这第一步倒也难度不大,只是海上贸易虽然看起来一本万利,但实则风险极大,从前南宋朝廷做海贸生意,血本无归也是常有的事情,所以还需要谨慎行事.关于第一批下南洋贸易的规模,最好还是先小规模尝试,逐步积累经验。”
朱雄英点头称是,他明白傅友文的担忧,之所以不止一个人跟他提这件事情,是因为海上贸易确实风险极大。
为什么大明建国这么多年不搞海贸?除了海禁政策本身的因素以外,就是因为这项活动确实不是百分百赚钱的,不确定因素太多,再加上有成本,一趟下来要是遇到点飓风,货品卖的不如意,那赔钱也不是不可能。
但朱雄英肯定不能因为风险就止步不前,毕竟,海上航行这件事情,安全性跟舰队规模是肯定成正比的,舰队规模越大,对抗海盗就越稳妥,同时遇到飓风等天灾,抵抗灾难以及搜救人员、物资的能力也越大。
而且郑和下西洋已经印证了这个观点,因此朱雄英把握还是很充足的。
他拿出条陈,向傅友文详细解释了自己的想法,条陈写的很详细,包括如何选择行进路线以减少航行风险,以及如何通过选择合适的商品来提高贸易利润等等,显然,这是一份合格的项目计划书。
傅友文认真地看完后,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色,他说道:“殿下计划周密,既然皇上已下诏令,户部自然全力支持。”
然后傅友文又提了一些自己的意见,包括海上贸易的具体细节,也就是船队的组建、商品的采购与运输、人员的选拔与培训等等,干这种大事就是要把前期的这些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才能开始着手筹备第一批下南洋贸易的事宜,不然的话根本就是无从下手。
“不过,安南国内,现在好像不是很太平。”
傅友文忽然提了一句:“广西都指挥使韩观前段时间给靖宁侯叶升写信,就提到了此事,边境的土司始终叛服不定,而且时常有摩擦产生。”
韩观是高阳侯韩成之子,不过韩成这个侯爵是战死在鄱阳湖之战后的追赠,因此韩观并未袭爵,但韩成早年基本上是打满全场的状态,跟明军的高级将领们关系很好,这份遗泽也就由韩观受用了,起初他以舍人之职宿卫禁宫,被朱元璋赏识,授任桂林右卫指挥佥事。
此时的广西,境内极度不太平,跟云南和贵州一样,境内绝大多数地区都是由土司统治的,这些土皇帝与朝廷派来的流官有着严重的利益冲突,经常会掀起叛乱,抢掠郡县杀害守官,广西都司的官兵都不敢出战,而韩观性格凶狠,该杀该罚的毫不手软,对抓获的叛贼都处以极刑,偶尔放过一两个人也是让他们回去告诉各地蛮人,蛮人大多产生了畏惧心理,广西境内因此得以安宁。
韩观在广西镇压蛮族叛乱中表现的非常铁血,杀的人头滚滚,因此累升为广西都指挥使.这种做法,不能说错,毕竟小人畏威不畏德,文官们的招抚怀柔之策,在过去的二十年中已经无数次验证了其不可行之处。
但是,韩观的做法还是引发了一系列的负面连锁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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