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季犛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范先生的计策果然高明,如此一来,我们不仅能够暂时缓解两线作战的压力,还能利用罗皑与陈渴真之间的矛盾,为我们争取更多的准备时间。”
胡元澄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范先生的计策确实可行,只要我们能够稳住占城国,集中力量对付陈渴真,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不过,还是要全力整军南下。”
“就按照范先生的计策行事吧。”胡季犛下定了决心,“同时也要加强北部边境的防御,防止明军趁虚而入,多给北方崇山峻岭中的土司一些赏赐好处,他们跟明军也有冲突,这时候要利用他们的力量抵御外敌.再派遣使者前往大明,表达我们的诚意,请求和解,尽量拖延时间,为向南击溃罗皑与陈渴真的联军争取更多的准备时间。”
胡季犛决心已下,已经处于其控制下的安南禁军也开始动员了起来,准备全力南下进攻联军。
不过,胡季犛虽然采取了种种措施,但局势对于他们来讲,依然处于岌岌可危的状态.接下来的一个月,陈渴真的起兵清君侧行动得到了越来越多的响应,占城国也趁机在南方扩大势力范围,云南、广西的明军也在紧锣密鼓地准备进攻安南。
留给胡季犛的时间不多了。
截止到洪武二十四年的二月,罗皑与陈渴真的联军,已经占领了包括顺化府、新平府、义安府、演州府、清化府、建平府在内的六府之地,安南国的南方全部沦陷,不过北方的核心区域,诸如三江府、谅山府、太原府、升龙府等地,依旧在胡季犛的控制之中。
安南国内南北的人口、经济、农业产量分布是非常不均衡的,南方诸府都在南北走向的狭长山脉与海岸线的夹缝里,农田较少且丛林密布,多数百姓以捕鱼为生,直到清化府和建平府才有一定的农田,因此别看联军坐拥六府之地,但粮食以及各种物资的补给是相对困难的清化港确实可以海运物资,但问题是,从占城国的沱灢港起运的物资,肯定是优先罗皑统帅的占城军啊!
罗皑既不是圣人也不是傻子,不可能让自己的士兵饿着肚子,然后把陈渴真那越来越庞大的军队给喂饱的。
而且占城国本身连年北伐,国内也不是特别富裕,再加上海运运力也是受到船只限制的,又不是无限运输,所以满足占城军自身的需求都困难,更别说给陈渴真的军队分了,占城军自己都需要出去劫掠安南国的百姓来满足军需。
大明舰队倒是也从广东给他们运了一些包括粮食在内的军需物资,但还是那句话,大明不是运输大队长,也不是做慈善的大善人,这些东西都是要陈渴真拿钱来换的,而且价格还不低,陈渴真就算掏空了六府的府库,太贵的东西诸如火铳火炮扎甲钢弩之类的他也买不起,只能重金购粮让自己越来越多的军队不饿死罢了。
所以,在各种压力下,陈渴真没有太多时间来整顿编练他的军队,不管准备是否充足,他都必须硬着头皮发动进攻对奉化府的进攻了。
——要打升龙府,先打奉化府,要打奉化府,先过胶水河。
作为富良江的重要支流,胶水河的水量非常丰沛,流速快,难以架设浮桥,而且过了胶水河就是安南国内最为肥沃的平原地区了,这里注定是两军决战的地方,在胶水河畔,安南军囤积了重兵,而他们的指挥所,就在胶水县(即越南河南宁省东部红河下游交水县)。
胶水河以南,占城国王罗皑的军帐内,一张巨大的地图铺展开来,上面标注着安南国与占城国的边界,以及联军已经占领的六府之地。
罗皑站在地图前,目光有些挪不开,他正在权衡着未来的战局。
此时,一名侍从匆匆走进军帐,低声禀报道:“王上,使者范巨论又来求见。”
罗皑微微点头,示意侍从带使者进来。
不一会儿,化妆便衣的范巨论便被领进了大殿,低头向罗皑行礼时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笑容:“安南国使者范巨论,见过王上。”
罗皑挥了挥手,示意范巨论免礼,然后指着地图上的顺化府、新平府、义安府三处地方,开门见山地问道:“使者此来,可是胡相同意了?”
“不错。”范巨论恭敬地回答道:“胡相特派在下前来,与王上商议正式割让三府之地事宜。”
罗皑冷笑一声,道:“割让?恐怕不是那么简单吧。安南国如今内忧外患,陈渴真起兵清君侧,大明又在北方虎视眈眈,你们是想用这三府之地,来换取我占城军暂时不对你们动手吧?”
范巨论心中一惊,没想到罗皑如此直接,但他毕竟是作为使者来的,不能让人看出什么来,所以很快就恢复了镇定,笑道:“王上洞见非凡,不过,这三府之地原本就位于两国边境,多年来一直纷争不断,如今胡相代表国王愿意主动割让,实乃诚意之举。”
“有个屁的诚意。”
罗皑很不屑,他又不是傻子,对方慷他人之慨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这些地方,即便在法理上由安南国王的名义割让给了占城国,可实际上还在陈渴真的控制之中,陈渴真也许诺了战后会划给他两个府,但现在罗皑面临的选择其实是非常棘手的。
如果罗皑选择背刺陈渴真,现在就回军南下,那么他确实可以获得南方的几个府,但问题是陈渴真必定独木难支,等到胡季犛收拾了陈渴真,在北方山脉和富良江一线依靠地形优势抵挡住了大明的进攻,没有了陈渴真和大明这两个盟友,怎么能保证胡季犛再过几年喘过气了、回满血了,不继续进攻占城国?
毕竟两国的体量其实是不对等的,安南国在北方拥有更多的平原和人口,南方的占城国必须竭尽全力进行动员,并且有名将的指挥,才能击败安南国,但哪怕是制蓬峨这种不世出的名将,能够几次击败安南国,甚至攻克升龙府,可安南国还是能扛得住,这其实就很说明问题了,这里面的道理跟诸葛亮北伐是差不多的.曹魏可以输很多次,丢很多地盘,但每次只要稍微坚持一下,等到其他地方的军队支援过来,诸葛亮就不得不放弃打下来的地盘撤退,而诸葛亮北伐,同样要动用蜀汉全部的力量才能支持,即便如此,粮道也非常脆弱。
而且,南方的几个府,都是沿着山脉和海洋狭长分布的,根本就无险可守,到了那时候,只要安南军攻破了横山关,占城国就有灭国的危机。
但反过来讲,如果罗皑不背刺陈渴真,那就真的可行吗?也不见得,这条路也不是什么光明大道,因为此前的进军,一方面有着陈渴真和安南国南方保王派的影响,另一方面也有着胡季犛在南方诸府除了清化府以外确实控制力比较弱的因素,所以算是一路势如破竹,但如今双方陈兵胶水河,可就要真刀真枪的硬碰硬了。
换言之,罗皑的投入成本马上就要变大了,而且罗皑带的,可是占城国的全部主力,是真的能够进行野战的精锐部队,他怎么可能舍得这些占城国的主力损失在这里?要是损失太多,都不用等以后胡季犛的报复了,现在占城国怕是就离灭国不远了,毕竟再险峻的关隘,如果没有足够的人来防守,那也称不上什么不可攻破。
罗皑就像是一个投机赌徒一样,上了赌注捞了点浮盈,一方面舍不得,另一方面也不好变现,这时候正是犹豫不决的时候,胡季犛只要加码加到罗皑心中的天平向“变现离场”倾斜,那么会发生什么事情,就真的不好说了。
归根结底,罗皑和陈渴真的立场和最后的底线都是不同的,罗皑有退路,也不想死拼到底,他想捞一把就走,最好的状态就是没有任何损失的同时还拿到了好处;陈渴真则不同,以陈渴真为代表的陈朝保王派,跟胡季犛之间是不死不休的根本利益冲突,他们是没有任何退路可言的,罗皑就算守不住南方的几个府,还能退守横山关,可他们要是不能在野战里击溃胡季犛派来的部队,继而渡过胶水河,那么他们迟早会被困死在这片区域内,坐等后勤补给爆炸。
而且,这里还涉及到士气问题,现在聚拢了这么多的部队,雪球越滚越大,正是一鼓作气的时候,是真正的“不进则退”,如果不能继续获得胜利,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那么很快就会自我崩溃了。
——背刺还是不背刺,对于罗皑来说是一个问题。
范巨论看出了罗皑此时的纠结,继续说道:“而且,胡相还会给予占城国更多的好处。”
罗皑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沉声道:“好处?什么样的好处?莫要与我说些什么财帛美人之类的,本王不缺那些东西。”
范巨论微微一笑,道:“王上应该知道,真腊国与占城国的边界,是有一些土司的”
范巨论话没说透,但罗皑听后,心中不禁一动。
实际上,双方在漫长的战争都是想着“以正合以奇胜”的,所以盘外招不断,安南国始终在支持真腊国与占城国的边界的一些土司骚扰占城国,而这些土司本身的力量是不足的,如果没有安南国的支持,那么占城国完全可以消灭他们,并且甚至能够展望一下吞并真腊国的事情.毕竟占城国西面的真腊国,此时已经非常衰弱了,在暹罗国和占城国中间,可以说是夹缝里求生存。
所谓真腊国,其实就是柬埔寨,而这个国家最辉煌的时期就是吴哥王朝,在华夏的唐朝时期,吴哥王朝建立,当时一跃成为地区小霸王,国势强盛,文化繁荣,王城建筑雄伟,建有世界闻名的吴哥窟,但那都已经是昨日黄花了。
如今真腊国的吴哥王朝因不断与暹罗国、占城国进行战争,国势日渐衰落,如果历史线没有改变的话,再过几十年,到了大明的宣宗朝,就会被暹罗国攻占王都吴哥,吴哥王朝至此灭亡。
而在这个过程中,占城国只要守住横山关,就根本不担心安南国能够插手自己吞并真腊国的进程,毕竟双方之间隔着延绵的山脉和丛林,只有一条崎岖难行小路可供运输物资.嗯,就是越战时期鼎鼎大名的“胡志明小道”,而如果安南国停止向这些真腊国与占城国边境的土司输血,那么罗皑带着分来的财富回军占城国,不仅可以获得几个府的土地,而且可以趁机向西进攻吞并孱弱的真腊国,到时候占城国的国力将会迅速增长,等到整合好了新获得的人口和土地,那么哪怕安南国发动对占城国的战争,罗皑也是没什么可惧怕的。
那么,罗皑怎么保证胡季犛不耍花招呢?也很简单,先让胡季犛停止对南方土司的援助,这条路不在罗皑的控制之内,但观察还是能做到的,同时派出国内的守备部队进攻这些土司,等到这些土司被消灭了,那么胡季犛哪怕是后悔,也晚了。
但罗皑也清楚,安南国此时局势混乱,承诺的东西未必能兑现,而且他心思也多,他还想着先把那些西部边界的土司消灭了,然后把国境线推到西面,再骑墙旁观安南国内的内战以及大明的行动,看看能不能继续捞到更多的好处,罗皑的算盘真的是打的噼里啪啦响,响声都快让远在万里之外的朱雄英听到了,真就是一点好处不肯少,一点亏不肯吃。
于是罗皑故意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道:“使者所言,倒也有些道理。不过,此事关系重大,本王需要与群臣商议后再做决定。”
范巨论心中一紧,知道罗皑这是在拖延时间,但他也明白,此时安南国局势危急,必须尽快稳住占城国,于是,他再次施礼道:“王上英明,在下愿意在此等候王上的消息。”
罗皑点了点头,示意侍从带范巨论下去休息。
然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胡季犛派遣使者来到胶水河南岸,罗皑已经在单独媾和的消息,在联军的军营中不胫而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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