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扫视了一圈在场的属官,沉声道:“我会先向父皇禀报,争取先派遣使者前往南朝,详细了解他们的情况。”
已经把方方面面的说法都听完了的朱雄英,起身前往武英殿。
或许是为了与朱元璋时代相区分,亦或者是为了恢复“皇帝在武英殿办公”的制度,朱标继位后,并没有选择在中轴线上的奉天殿办公,而是在跟文华殿对称的武英殿,把文华殿让给了朱雄英。
至于奉天殿,就只剩下了开朝会这一项职能。
而朱元璋和马皇后,则是搬到了紧挨着御花园的北宫居住,把乾清宫和坤宁宫也让了出来......其实可以不让的,但朱元璋一直坚持,毕竟他对“名正言顺”这件事看的很重,儿子当了皇帝就得有个皇帝的样子,他已经基本上不问政事了。
要不然的话,在住的方面复刻一遍李渊和李世民,父子之间也尴尬,更让朝臣看笑话,这次可是皇权平稳交接,跟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篡位是完全不一样的。
来到武英殿,今年已经四十三岁的朱标,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但是因为接过了帝国的担子,确实也显得沧桑了不少......他已经很久没去玄武湖钓鱼了。
没办法,哪怕有着军机司的辅助,如此庞大的帝国,所产生的各种奏章,依旧是海量的,朱标又不是朱元璋那种铁人,自然是有些扛不住了。
“拜见父皇。”
朱雄英进殿行礼道。
朱标抬眼望向自己的长子,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到了他这个年纪,父亲已经垂垂老矣,自己成了整个帝国的掌舵人,无尽的压力压在身上,哪怕夙愿得偿,也没有多少欣喜了,再加上朱标这个性子,反而更希望一家人都能身体健康,希望儿子们能成器。
朱标轻轻挥手,示意朱雄英免礼,随后缓缓开口:“英儿此来所为何事?莫非是关于日本南朝使团之事?”
这件事情他听说了,也正是有着朱标的指使,作为使者的阿野公为,才先去见得朱雄英。
一方面是他精力不足无法面面俱到,所以有个信息过滤的作用,让朱雄英先帮忙见一见,另一方面,则是锻炼朱雄英的能力。
朱雄英点了点头,将阿野公为的请求以及自己在文华殿与属官的讨论一一详细禀报,把南朝面临的紧迫局势说清楚了,也分析了出兵可能带来的种种影响。
朱标听后,沉默良久,似乎在权衡着细节。
终于,他缓缓说道:“英儿你虑事周全,朕心甚慰。对于南朝之事,我们不能轻率行事,但也绝不能坐视不理......正如你所言,室町幕府的扩张对我大明而言绝非好事,而且征日的计划,很多年前就提了,只不过一直没有机会,这次或许是个机会。”
“传朕旨意。”
朱标下令道:“召魏国公来见。”
“另外。”
朱标对朱雄英说道:“便如你所言,先派使者前往南朝,探明虚实,同时,也要让南朝明白,我大明的援助不是无偿的,需有相应的条件与回报。你回去后,可与蹇义、练子宁等人再议,制定一个详尽的方案呈上来。”
朱雄英闻言,心中一凛,他知道父皇这是在考验他的能力。
他恭敬地应了一声,随即捡了个位置等着,心中已开始盘算如何制定这份既能维护大明利益,又能有效援助南朝的方案。
朱标也不管他,继续开始昏天黑地的批奏章。
朱雄英抬头看了一眼,就觉得,皇帝其实有时候也不是那么爽......但这个念头甫一升起,朱雄英就又觉得,自己好像很有昏君的潜力。
因为但凡吃不了苦,给文官集团放权,那么原本作为秘书和辅助机构的东西,很快就会膨胀成相权的化身。
或许相权是永远杀不死的。
但悖论就在于,不是所有皇帝都能忍受全年无休的高强度工作的,这就像是用手强行按着水缸上的葫芦,还特娘的是接力赛!一旦有一个没那么多力气或者泄了劲儿,那葫芦可就浮起来了,再想按回去就要更大的力气,而葫芦积蓄的力量也将更大。
很快,魏国公徐达就来了。
徐达今年已经六十六岁了,战争带给他的创伤,以及当年那场大病的影响,在他身上体现的很明显,此时已是须发皆白,苍老的厉害。
这位名副其实的“大明战神”,还有最后一点余热。
为了稳定人心,在颖国公傅友德和宋国公冯胜解甲归田以后,徐达并没有同样告老还乡,而是作为唯一一位国公留在京中,继续统领五军都督府,只不过具体工作,都由下面的侯爵们来做了。
“魏国公,久违了。”
朱标抬头,目光中带着几分敬意,这位老将是他父亲朱元璋的左膀右臂,也是大明江山稳固的基石之一。
只要有徐达在,整个明军的军心就不会乱。
这一点,是冯胜、傅友德、李文忠这些同级别的资历国公都比不了的,至于这一代的中流砥柱蓝玉,更是没有这份能够震慑全军的威望,只在一些地区的明军里有。
所以,徐达不能动。
直到度过这段艰难时期,才能把爵位交给他的长子徐辉祖。
徐达躬身行礼,这是他的优待。
他声音虽略显苍老,但依旧中气十足:“臣徐达,参见陛下,不知陛下召臣前来,有何要事?”
朱标示意他起身,缓缓言道:“是关于日本南朝之事,南朝使团前来求援,言及室町幕府之威胁,以及他们面临的困境......朕意,此事或有可为,亦需谨慎行事,魏国公,你以为如何?”
徐达闻言,沉吟片刻,道:“陛下,日本之事,臣有所耳闻。我大明经过数年发展,装备新式火器,战力倍增,确有把握,至于跨海后勤,虽有挑战,但非不可克服。臣担心的是,一旦介入,是否会引起连锁反应,以及南朝是否真的值得我朝如此付出。”
“魏国公所言极是。”
朱标点点头,徐达的顾虑正是他所思考的。
“朕亦在考虑,若出兵相助,我朝需确保后勤补给线稳固,且要估量南朝之真实价值。再者,朕欲先派使者前往,探清虚实,同时亦要让日本南朝明白,援助非无偿,需有回报......魏国公,你认为我朝水师目前状况,能否胜任此等任务?”
徐达眼中闪过一丝自信:“陛下,臣虽年事已高,但对我大明水师之实力颇有信心,装备新式火器后,我军战舰威力倍增,对付日本水师,绰绰有余,只需确保弹药补给无虞,我朝水师定能保障跨海作战之需求。”
“至于济州岛和釜山港的物资存储。”徐达继续道,“近年来,国朝已多次命令加强两地防御,并储备充足物资,以备不时之需,若真决定出兵,这两地可作为前线基地,支撑我军行动。”
朱标听后,心中稍安,徐达的肯定无疑增强了他对跨海作战的信心。
见朱标心里有底,徐达拱手道:“陛下,臣愿领兵出征,若真需一战,臣誓必为大明开疆拓土,不负陛下厚望。”
朱标望着这位叔叔辈的老将,心中很是感动......徐达的身体已不如往昔,但他那份对大明的忠诚,却从未改变。
“魏国公,你的心意朕领了,但此战若起,非你一人之事,需举国之力,中枢也须得你坐镇才是。”朱标温言道,他不愿让这位老将在晚年还要上阵,而且徐达的身体条件能不能经得住跨海的颠簸,也是是个疑问。
徐达领命,心中虽有不甘,但也明白自己年事已高,不宜再亲自披挂上阵。
接着,朱标又问了一个关键问题。
“若是战事打起来,当以谁为帅?”
实际上,有资格担任主帅的,无非就是凉国公蓝玉、曹国公李文忠,还有燕王朱棣。
至于作为开国名将的下一代,比如常茂、徐辉祖、李景隆,这些还是难堪大任......当然,常茂比后面二者在资历等各方面都要好一些,但本质上还是一样的。
而燕王朱棣,虽然这些年屡立战功,表现出了极为惊人的军事天赋,可毕竟是藩王,哪怕是亲兄弟,也是要有所顾忌的。
所以,剩下的就是李文忠和蓝玉。
而考虑到蓝玉被已经调到了西北,李文忠就在东北,最合适的自然就是李文忠了。
现在明军的水师,已经有了足够的能力,把北平、辽东以及山东,整个环渤海湾驻防的精锐明军,通过水路运输,运到济州岛去。
同时,京城以及华东沿海的军队,同样也可以参战。
毕竟从距离上来讲,跟日本的距离是差不多的,甚至华东要更近一些。
而徐达的回答,也并没有出乎朱标的意料。
“曹国公可以为帅。”
朱标点了点头,看向了朱雄英,问道:“英儿此战可有意参加?”
跟之前需要在军中积累资历和威望不同,现在朱雄英已经成为了太子,如果没有大的变动的话,作为储君,他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皇帝,不需要冒险了。
毕竟,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打仗这种事情,谁都说不好会发生什么,就算不是战场上的事情,哪怕旅途颠簸水土不服,都是有可能最终一命呜呼的。
但出乎朱标的意料,朱雄英没有犹豫,他点了点头,说道:“父皇,此战若是爆发,儿臣愿往。”
朱标没说什么,并没有做出什么许诺......眼下很多事情还不确定,还需要继续了解情况,如果真到了战争爆发的时候,到时候再说就是了。
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整个大明的中枢,也不可能闲着了。
很快,朝廷就高效运转了起来,礼部派出了使者跟着阿野公为回到吉野,去了解详细情况并谈条件。
然后五军都督府则根据现在的获知的信息以及锦衣卫的情报,来调整之前做的预案。
而有可能参战的明军各部,也都很快接到了命令,开始了战备状态,一旦真的决定开战,那大明必定是全力以赴的,毕竟日本的人口也有上千万,相当于六分之一大明的人口,拥兵数十万,不能轻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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