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我军平定京都后,再议其功过”是什么意思?明显是压根不打算放过细川氏的意思啊!
使者愣在原地,心中五味杂陈,这关乎整个细川氏的存亡,他还真不能直接就走了,他勉强挤出一丝苦笑,再次躬身行礼,试图做最后的争取:“大人英明,我家家督确是诚心归附,愿为大人前驱,扫清障碍。还望大人能给予一线生机,细川氏上下必当肝脑涂地,以报大人之恩。”
李文忠的目光深邃,仿佛能洞察人心。
他轻轻摇了摇头:“大明需要的是真心实意的归顺,而非权宜之计,你回去告诉细川满元,待大明旗帜飘扬于京都之上时,便是他表忠心之日,在此之前,一切言语皆是空谈。”
使者无奈,只能黯然退出营帐。
夜幕降临,明军营地灯火通明,与远处京都的黯淡形成了鲜明对比。
等细川氏的使者都退下去后,站在李文忠身后做“捉刀人”模样的朱雄英和李景隆都笑了。
“看来不用我军如何,敌人已经阵脚大乱了啊。”
而细川氏的使者刚走没多久,很快,又一位已经预约好的使者到访了。
——是赤松氏的使者,而且是在南朝军队统帅北畠满雅亲自下带来的,不是自己找上门的。
之所以赤松氏和南朝能搭上线,这是有历史渊源的......赤松氏的氏源是村上源氏,其五世孙师季被流放至播摩佐用庄定居,此时称宇野氏,到他儿子季房一代被赦免,领有播摩白旗城,而到了赤松家第四代家主赤松则村的时候,赤松家才算是正式兴起。
当时是镰仓末期,镰仓幕府统治陷入危机,由于院统继承问题与幕府方面发生冲突,后醍醐天皇先后两次谋划推翻镰仓幕府,虽然行动宣告失败,但是却在各地点起反抗幕府统治的大火,天皇则成为反抗幕府的核心象征。
赤松则村起兵后,迅速击败了幕府的讨伐军,并从此切断了西国幕府方部队的增援路线,由于当时幕府方六波罗的主力部队在金刚山与楠木正成作战,赤松则村得以势如破竹地逼近京都,元弘三年三月十二日,赤松军攻入京都,但被六波罗击退,随后便在山崎布阵和幕府军展开拉锯战......僵持中,足利高氏在丹波举旗反攻幕府导致了战局的扭转,赤松则村作为主力之一,与足利、名和军一起击溃了六波罗的主力,六波罗的陷落标志了镰仓幕府在京都乃至近畿的统治宣告结束。
所以,赤松家在当年,是真的和足利家平起平坐讨幕的大功臣。
而赤松则村共有四子,依次是范资、贞范、则佑和氏范,在赤松则村倒向北朝方时,家中也出了一位效力于南朝的忠臣名为赤松氏范,而且观应二年的时候,赤松家的家主赤松则佑一度归顺南朝,后来又跳反到了北朝,不过赤松氏范还是留在南朝出力,为了褒奖他,南朝还赐予了他御用的桐叶凤凰旗。
当然了,如果只是“分开下注”,是不足以让南朝在这个关键时刻,肯用脸面给赤松氏担保的。
真正让双方结成了“血的情谊”的,是另一件事,也就是年老的赤松氏范曾经抱着必死的觉悟向京都发动进攻,最后失败播摩,室町幕府方面以山名氏清为总大将,将赤松氏范一族包围在清水山,而幕府军里,就有他的侄子赤松义则。
而眼见没有了任何希望,赤松氏范带着四个儿子在内的一族共一百三十七人一起切腹,死前给南朝留下了一封书信,说自己给南朝尽忠了一辈子,希望以后南朝不要为难赤松家,赤松义则则是向足利义满请求冥福,特意在殉死地的清水寺寄进了两町田地用以供奉。
而赤松家虽然在推翻镰仓幕府的过程中立下大功,但其并非足利尊氏的亲属或嫡系家臣,加上与南朝的关系,注定了赤松氏无法在幕府里站到最高层的位置,而此时赤松家的家主赤松义则是幕府侍所所司,负责京都与幕府的治安警备,与京极、一色、山名并称“四职”。
早就知道掌握着城门警备的赤松家会投靠大明,所以李文忠才对于细川氏使者带来的京都布防图不感兴趣。
能直接开门,要布防图还有什么意义?
赤松氏来的使者,是赤松义则的嫡子赤松满佑。
他已经从北畠满雅口中,得知了细川氏也派使者来接触大明的消息,心中暗自庆幸,还好自己能搭上南朝这条线,不然的话,恐怕真就要给室町幕府一起陪葬了......赤松氏当年亲手参与了讨灭镰仓幕府的战争,也不是足利义满的嫡系,这时候肯定是没有给室町幕府卖命到底的觉悟的。
而赤松满佑也很有自知之明,就算没有自家帮着开城门,就京都现在城内的士气,明军攻城也就是三下五除二的事情。
所以,赤松满佑步入军帐时,态度异常恭敬。
赤松满佑很清楚此行的成功与否,直接关系到赤松氏的存亡,不过相较于细川氏,赤松氏至少还拥有南朝这一层关系作为后盾,但这也并非万全之策。
“赤松家的使者,有何见教?”李文忠的目光锐利,仿佛能洞察人心最深处的秘密。
赤松满佑躬身行礼,言辞恳切:“我家家主赤松义则,深感室町幕府之末路已至,愿为前驱,引领王师入京都。”
见对方不言语,他连忙补充了一句:“我家家主确是诚心归附,愿为王师前驱,扫清障碍,还望王师能给予一线生机,赤松氏上下必当肝脑涂地,以报大人之恩。”
李文忠微微颔首,只道。
“你且回去告知赤松义则,若真心归附,待我军平定京都后,自当论功行赏。”
赤松满佑闻言,心中稍安。
至少,李文忠没有像对待细川氏使者那样轻蔑。
接着李文忠就回去就寝了,让赤松满佑摸不到头脑的事,反而是李文忠身边的两个侍卫,跟他谈了几句大明的要求。
此时已非讨价还价之时,能保住赤松氏一脉,已是不幸中的大幸,赤松满佑没敢说什么,只是听完后再次躬身行礼,感激涕零地退出营帐。
而此刻的足利义满,却仍在花之御所中自暴自弃,他或许不知道,或者说不想知道,就在他沉沦于绝望之际,他的幕府,已经悄然间分崩离析。
等赤松满佑出来,走了一段路,陪他来的北畠满雅忽然问道。
“你觉得国公身边的两个侍卫各自如何?”
赤松满佑有些自惭形秽:“皆身量高大,英俊有神,不愧是上国人物。”
“那谁更胜一筹呢?”北畠满雅有些戏谑地追问道。
“似是左边的,说话条理更清晰,气度也是绝佳,想来是上国贵族子弟。”
北畠满雅只是笑,随后说了句“此话你切莫与他人再谈起了,免得被人追杀”,然后就不再言语。
赤松满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自是不知道魏武故事的。
而等赤松满佑偷偷回到京都,也是发现,哪怕是晚上,京都的每一个角落都弥漫着不安,酒屋里人们谈论最多的,就是明军的强大。
而在这片混乱之中,一些暗中涌动的力量也开始蠢蠢欲动,他们或图自保,或欲趁乱而起,毕竟,室町幕府这艘船正被风暴推向深渊,马上就要沉了。
又过了几天,明军还是没动静,明明十余万大军联营城外,却丝毫没有攻城的意思,城内的幕府军也渐渐松懈了起来。
而到了晚上,就在足利义满宿醉方醒之时,外面忽然传来了喧哗声。
足利义满摇摇晃晃地从酒坛堆中起身,醉眼朦胧地望向窗外,月光下,人影绰绰,喧哗声越来越近,似乎还带着一丝不祥的气息。
他心中一紧,急忙呼唤侍从,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外面怎么回事?”足利义满竭力保持镇定,但语气中的慌乱却难以掩饰。
侍从匆匆跑来,神色慌张:“将军大人,不好了!城门处有异动,似乎是......似乎是有人打开了城门!”
足利义满闻言,如遭雷击,酒意瞬间消散无踪,他猛地站起身,踉跄几步,几乎跌倒。
——怎么可能?京都的城门怎么可能轻易被人打开?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却都无法解释眼前的状况。
足利义满不是不知道,或者说,他只是不愿意相信,有人,而且是很多重要的人物,一起背叛了他。
“快!快去查明情况!”他嘶吼着,声音中充满了愤怒,而不是绝望。
然而,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随着城门的缓缓开启,明军如潮水般涌入京都,他们的步伐整齐划一,手中上了铳刀的火铳在月光下明闪闪的,铁甲的锵啷声在夜空中回荡。
很快,侍从就来回报了。
“赤松家、细川家、一色家,全都反了!”
足利义满呆立在原地,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
室町幕府的末日已经到来,无论他如何挣扎,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在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自己一生的缩影,从辉煌到衰败,从权倾天下到如今的束手无策。
足利义满苦笑一声,跌坐在地,喃喃自语:“这或许就是天命吧......”
随后,他拔出了武士刀,让侍从帮助他介错。
足利义满或许是喝了太多的酒,或许是心有些乱,剖腹并不顺利,当太刀的刀刃划过肚皮时,痛的他手都握不稳刀。
最后,还是介错人看不下去,手持肋差将他斩首,给了足利义满一个体面的痛快。
就这样,这位日本南北朝时期最强大的枭雄,死了。
而足利义满的死亡,也意味着日本将进入新的、更加混乱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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