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时分。
梁氏和宋冬儿劳作归来,两人做好午饭,一家人就吃饭了。
顾庆荣去了县城,顾逸川也不在,所以家里就只有几个女人和两个孩子。
饭菜很简单,桌子中央摆着一海碗炒菜心和一碟腌笋,配着糙米饭,便是一餐。
沈南葵两世为人,侯府的锦衣玉食自不必说,出嫁之前,沈家也未短过她吃穿,是以有些吃不惯这样粗陋的饭食,但却没表现出来,只吃得少了些。
她知道,顾家境况如此,她也挑剔不得什么,只等她赚了钱,再慢慢改善家中的吃用。
做绣活费神费力,赚不了大钱,只是权宜之计,待攒下本金,还是得找一门能做得长久的营生才行。
她一边吃,一边在心里谋算着日后赚钱的法子。
可落在有心人眼里,就成了另一层意味。
宋冬儿时不时扫她一眼,又看了看顾母和梁氏,终是忍不住了。
“怎么,二表嫂是吃不下顾家的饭菜吗?”
“怎会?”
宋冬儿搁下碗,直直盯着她,“可这两日,我看你这副样子,还以为这些饭菜,是多让人难以下咽呢!”
“冬儿表妹多虑了。”沈南葵依旧慢条斯理吃着。
宋冬儿见顾母脸色已经黑了下来,继续语带挑衅地道:“是么?二表嫂,说来顾家的确不能同沈家相比,可惜你养父母把你嫁过来,竟都没想着多多补贴你一些,叫你跟着我们受这样的苦,莫不是他们压根就不想管你吧?”
沈南葵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
尽管宋冬儿说的是事实,但她不会认,更不会在婆家露了短。
“冬儿表妹倒真奇了,竟能比我这个姓沈的,更了解我父母?”
宋冬儿笑了笑,“二表嫂说笑了,不过这原也不打紧,其实啊,你只要好好孝敬婆婆,融入顾家,也没人在乎你与娘家的关系怎么样,是不是这个道理?”
沈南葵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没有应声。
宋冬儿也不在乎她的态度,接着说道:“可是,二表嫂,真不是我说你,你就算不用做活,可方才我与大表嫂从地里回来,已是又饿又累,做饭时你总该来搭把手吧,这又不是什么重活?”
听到这,顾母抬眼瞪向沈南葵。
“冬儿说得没错,方才我可见你既未做绣活,也未教远儿念书,莫不是故意躲懒?”
宋冬儿殷勤地给顾母夹菜。
“就算要摆小姐架子,也得看看自己在哪里,这里是顾家,二表嫂什么都不做,就想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难道是把我们当成你的丫鬟仆妇了?”
梁氏本来没觉得有什么,只想快些吃完饭了回房歇一会儿。
可听到这里,心里也蹭的一下来了火气,有些不满地看向沈南葵。
今日顾逸川不在,没人给她撑腰,三人瞪着她的目光颇是不善。
沈南葵放下碗,取出手绢擦了擦嘴,才道:“冬儿表妹说来说去,还是在怪我没有做事,可在我来之前,你们难道就不用吃饭,不用干活吗?”
宋冬儿知道她口才伶俐,便搬出顾母。
“姑姑说过,顾家不养闲人!”
沈南葵缓缓一笑,“今日上午,我备全了授课所用之物,下午便能正式教阿远念书,大伯去县里之前,我请他帮我在城里买绸缎和丝线,只等东西一到,立即就能着手做绣活,我做了这些,冬儿表妹还觉得我是个闲人吗?”
“谁知道你是不是光说得好听!”宋冬儿撇了撇嘴。
沈南葵看向她,“冬儿表妹若还是不满,我也可以跟你换,你来教阿远念书,以及赚钱贴补家用,我虽做不来农活,但假以时日,总能学会的,就是不知道冬儿表妹,能不能也学会我身上的本事?”
“你!”宋冬儿一张脸顿时红了起来,颇有些恼羞成怒。
“二表嫂凭什么瞧不起人!”
沈南葵身姿坐得笔直,略抬高了些声音道:“我并未瞧不起谁,只是我觉得,一个家里要想日子过得好,就得各司其职,正如你不擅文墨,而我也不擅做活,我承诺的事自会办到,若没办成,冬儿表妹再来发难也不迟,又何必急着现在数落我?”
她知道顾家为了娶她,已经掏空了家底,所以大家都抱有怨气。
可她不能软弱,不然像今日这样的事,以后还会常有发生,这番话既是说给宋冬儿,也是叫顾母听见。
顾母瞥了她一眼,“反正日子还长,大家总会知道你是真有能耐,还是光嘴上厉害。”
宋冬儿还想再说,却被顾母阻住。
“都吃饭吧,成天吵吵来吵吵去,听得我脑袋疼!”
她也不是不向着宋冬儿,只是,每次宋冬儿与那养女争论,总要落于下风,连带着她也心里憋闷。
还不如等等看。
眼下这养女行事毫无差错,嘴皮子又厉害,就算同她说破了天,也还是出不了那一口恶气,她暂且就先忍下,只等着看那养女能不能做成她允诺的那两件事。
若成了倒也好,反正远儿读书和赚银子,都对顾家有利。
若不成,那她便新账旧账一起算!
这些都是那养女自己答应了的,到时候没做成,就连川儿也不能再护着她!
顾母发话,宋冬儿纵然不服,也不敢再多言。
饭桌上安生了许多,沈南葵静坐了一会儿,又趁势提出让阿巧一起念书的事。
顾母面露诧异,“你又闹什么花样,阿巧一个女娃,念哪门子的书?”
梁氏也有些意外地瞅了她一眼,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只道:“女孩以勤快持家为主,日后嫁了人也讨夫家喜欢,念不念书倒是不打紧,不过……”
她眼里闪过一丝精明的光芒,“若能有一门手艺傍身,自然更得人看重些,二弟妹,你要真想教巧儿,不如就把你那做绣活的功夫传授给她吧,有这个本事,她不管在哪,都不用看人脸色。”
顾母也点头,“这是正理,咱们这样的人家,家里的活儿都做不完,一个女孩子,学人念什么书,没得学成一个花架子,以后说亲都讨人嫌。”
听了这话,阿巧一双大眼睛里蓄满泪,瞧着委屈极了。
沈南葵全当没听见顾母对自己的奚落,安抚的拍了拍阿巧的胳膊,而后反问道:“敢问婆母,咱们是什么样的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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