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明棠一宿都没睡好,翻来覆去地想着陆献音和她说的那封信上的内容。
祖母既把遗书交给齐国公,说明他和母亲的那些过往,祖母应当是知道的吧?
只是齐国公从十七岁时就参军远赴边境,那时候母亲已经嫁人了,这些年又几乎一直在外征战,甚少回京城,祖母是如何得知的?难不成,母亲成婚后,依旧和齐国公有来往,被祖母发现了?
明棠不愿恶意揣测祖母,她记得小时候,每次她在父亲那受了委屈,要祖母替她做主时,祖母便拿父亲风流多情,对不起母亲说事,总能把父亲骂得泪涕横流,连声道歉。
可祖母分明是知道缘由的,而且就算是为了救大堂哥,又怎么能违背母亲的意愿,把母亲的遗书和遗物交给一个外男呢?
齐国公见了那遗书,真的就愿意帮顾家了吗?
想到这些事,明棠心里就不太舒服。她以为最亲近的祖母,还有很多事瞒着她。
第二天明棠起来,精神自然就不太好了。
等到兰芳院去给祖母请安时,顾大爷和马氏也过来了。
“……儿子和史侍郎一同去史家问了史大公子,史大公子起初还不承认,一直到被威胁上家法才肯吐口。那史公子说,因他爹娘平日里总拿启哥儿贬低他,督促他上进,次数多了,他便生了报复之心。”
“有一次他上乐坊闲逛,偶然得知那名叫灼华的名伶被吕督主看上了,因近来南方战事胶着,不好太过张扬,吕督主便私下先付了老鸨五百两定金,等着仗打完了,再把人接回家。”
“史公子瞅准了那名伶不愿跟着老太监,就和她做了交易,让她去勾引启哥儿,事成之后帮她脱籍离开京城。昨日启哥儿被抓后,那名伶便下落不明了。”
明棠听得心里直摇头,原本以为这灼华姑娘是个混迹风月场的人精,不想也是个傻的。
堂堂东厂督主,太监里的头儿,能让一个贱籍女子跑了去?
首先脱籍这一关就过不了,东厂的眼线可是遍布天涯海角的,就算侥幸逃出京城,也早晚要被抓回来,到时候,才真是死路一条。
“这泼皮畜生!”顾老夫人脸色铁青,又问:“史侍郎是怎么说的?”
顾大爷叹息道:“史侍郎夫妻俩知道了这件事,也气得好歹,狠命地揍了他一顿。可史侍郎说,对方毕竟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如今圣上和太后跟前的大红人,轻易无人敢得罪。要是咱想让他帮忙打听消息,他倒可以出一份力,可要他出面去和吕公公交涉,救出启哥儿,他恐怕无能为力。”
这也是在意料中的事了,眼下新帝登基,刘首辅和太后联手把持朝政,六部紧要官员陆续都要被清洗。史侍郎之前并不属于刘首辅一派的人,却占着户部侍郎这么重要的位置,以后很有可能会被调任地方或降职。
顾老夫人正色道:“你可不要轻易信了史侍郎的话了,我看他就是嫉妒你有个好儿子,史公子做的事,他是不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还不好说呢。”
顾大爷无言以对,拱手道:“事已至此,儿子还是再去一趟东厂打探一下情况吧。他们抓人抓得毫无道理,真要计较起来,属于公报私仇了。那吕公公在太监堆里,也不是真的没人能制衡得了他,总要顾忌着一些的。”
就在此时,一个小厮突然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高声道:“老夫人,大少爷回来了!”
“什么?”众人不约而同地瞪直了眼,转头看向那小厮。
顾大爷不可置信地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小厮伏在地上磕了个头:“千真万确!是东厂的魏公公亲自送过来的,就在影壁呢!”
顾老夫人站起身,激动得有些喘不上气来:“快!快过去瞧瞧!”
顾大爷和马氏应了声是,立即大步朝外头走去。
顾老夫人则带着几个孙辈到外院顾启住的院子等候。
不过多时,马氏便带着几个婆子抬着一张春凳风风火火地涌进了院子。
顾启躺在春凳上,浑身是伤,脸上无一丝血色。见到祖母,他挣扎着要起身,哭喊道:“祖母,孙儿知道错了……”
“快躺好,别起来了。”顾老夫人看着孙子身上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以及左手尾指上的缺口,心疼不已,当即就掉了眼泪。
马氏亦是哀痛得不能自持,强撑着让下人把大少爷抬进房里,挪到床榻上,又吩咐人去请了大夫,方才站在床边抽噎起来。
自己最重视的儿子还有三个月就要参加科考了,居然瞒着家人在外头养外室。
要说马氏心里没有一点失望和愤怒,是假的。
此事虽说是史公子从中设计陷害,可若不是他自己心性不够坚定,又怎么会被那名伶引诱了去?
只是见儿子被打得这般凄惨,身上几乎没一块皮肉是完好的,做母亲哪里还忍心再责怪他一句呢?
顾老夫人同样也是如此,问马氏:“大爷呢?”
马氏道:“在前厅陪魏公公喝茶呢。妾身与大爷商量了一番,取了一千两银子,托魏公公孝敬给吕公公,就当是给他赔罪了。”
顾老夫人点了点头:“那帮太监一贯是见钱眼开的,拿了钱,应当不会再为难我们了。”说完又走到大孙子面前,弯下腰柔声道:
“从今天起,你就在家里好好养伤,保定的书院以后不要再去了,祖母给你请先生来家里教你。”
顾启知道,祖母这是要亲自盯着他的意思,愈加羞愧得抬不起头来。从小到大,他都是长辈眼中的好孩子,弟妹眼中的榜样,何曾如此丢人过。
“是,祖母。”
等大夫过来给顾启看过伤口,换了药,顾老夫人离开时,把马氏叫到院子里谈话,严肃地说:
“今年秋闱过后,不管启哥儿考没考上,都把他的婚事给定下来。从前也是我糊涂了,到了他这个年纪的男人,哪有对男女之事不感兴趣的呢?他就是为了念书太压抑自己了,才会被有心人一钓就上钩。”
马氏抹了抹眼泪,颔首道:“母亲说的有道理,等启哥儿伤好了,妾身就去给他相看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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