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前堂之前,我稍稍回头,梁蕙神色温和,正将一盏茶递给郭夫人。
秋凉之际,庭院中的草木衰黄,显得萧瑟。
家人请我们入内时,魏傕没有卧榻,头上裹着锦帕,正倚着凭几看书。
我们上前行礼,魏傕应一声,放下书。
他虽在病中,却无恹恹之态,目光仍然精神而深沉。
“回来了?”他看向魏安。
“嗯。”魏安答道。
魏傕招手让他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又推了推。魏安后退一下,站住,魏傕笑起来。
“黑了,却是壮了些。”他说,“被吴琨抓了去,怕么?”
“不怕。”魏安道,停了停,“有长嫂。”
魏傕看向我,目光中带着打量:“阿嫤受惊了,亦是辛苦。”
我轻声答道:“令舅姑牵挂,儿妇不肖。”
魏傕摆摆手,转向魏郯:“南方诸郡如何?”
魏郯道:“军民皆安稳。我途中访五十余县,今年秋收虽不如往年,但仓储可保。”
魏傕抚须颔首。
看着他们说话,我有些微的心安。从魏傕对魏郯的态度来看,他们似乎又回到了从前的模样。骐陵之战,魏傕惨败,也证实了魏郯先前是对的。水军覆没乃是魏昭一力促成,魏昭的不足之处亦是凸显。那么如今在魏傕看来,这两个儿子谁更合适承继家业,当是有所定论了吧?
父子三人又谈了些话,家人端了药汤来,魏郯上前去接,魏傕挥手道:“尔等一路奔波,歇息去吧。”
魏郯停住手,道:“儿告退。”
我和魏安亦行礼。
可就在我们要出门的时候,魏傕将魏郯叫住。
“你叔父,下月来雍都。”他说。
魏郯露出讶色,少顷,一礼道:“儿知晓。”说罢,与我们离去。
“叔父?”出到门外的时候,魏安问魏郯,“河西的三叔父么?”
“嗯。”魏郯道。
我亦是诧异。
来到魏氏,我只道魏傕全家都在这里,可从未听说还有个什么三叔父。正想回到院子里就问魏郯,可还没坐下,王晖就来与魏郯说事,魏郯跟我说一声,又出了门。
我在屋子里整理带回来的行囊,没多久,周氏和毛氏却来了。
她们才见礼,就围上来看我的腰。
“真显了呢,长嫂穿这么厚的衣服,还能看到凸起。”毛氏笑吟吟道。
“那当然。”周氏亦笑,问我:“有五个月了吧?”
我被她们看得有些脸红,点头:“正是。”
“这可是好。”毛氏道,“长嫂先前还求神问药,我就说长嫂是心太急。你看这一不经意,倒是有了。”说着,朝我挤挤眼,“长嫂不知,郭夫人身边的那张氏,仗着主人面前得宠,先前最是多舌,长嫂得孕之后,她可再不敢说什么了。”
周氏碰碰她,示意门外:“小声些。”
这些我并不太在意,抚摸着腹部,问她们:“表嫂那边,还好么?”
说到朱氏,二人都有些黯然。
“怎会好?”周氏道,“她日日哭泣,我等再劝,亦是无力。”
毛氏轻叹:“丞相倒是体恤,又封爵又送金银,可有何用。”
我微微颔首:“明日我去看看她。”
周氏亦颔首,少顷,忽而问我:“方才,长嫂可曾见到了二堂兄与公主?”
“见到了。”我说。
周氏与毛氏对视一眼,毛氏问我:“长嫂觉得他夫妇如何?”
“甚是恩爱。”我微笑。
“那是自然。”周氏道,“长嫂不知,自从二堂兄回来,只在到家当夜看过一次许姬。”
“哦?”我讶然,转念一想,明白过来。梁蕙是公主,魏昭对她恩爱,当然是夫妻之情,不过放到当今的形势上看,却又有那么几分必然的味道。在魏傕不如意的时候,皇家是有用处的。
我不想在魏昭的家事上碎语,莞尔问周氏:“是了,我曾在路上听四叔提到河西的三叔父。我嫁入家中年余却从未听过,甚是好奇,正想与尔等问一问。”
“三叔父?”周氏与毛氏皆露出诧色,继而,变得心照不宣。
“四堂叔怎会提到他?”毛氏道。
“有是有,可丞相与其甚是不善。”周氏意味深长,“长嫂若曾在河西,便会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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