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卿是带着大夫一起上岸的。
她从京城带出来的大夫们没有御医尊贵,御医是跟在五皇子身边的,医馆的大夫却肯跟着程卿来流民聚居地。
在临清的流民大概有五六百人,他们都不被允许进入临清城内,程卿在码头见到几个当搬运工的流民已是脑子非常活泛的了。
剩下的流民,全窝在城外的临时聚居处,大白天躺在窝棚里睡觉抓虱子,等着临清城里每日送出来的两顿粥度日。
窝棚歪歪扭扭的,这些流民无所事事,也不说修一修。
幸而靠着大运河,临清十分富庶,知州大人还肯管这些流民,一天两顿稀粥养着,没让流民们饿死。
但这样下去也不行啊。
临清城能养活五六百个流民,等人数增加到五六千了怎么办?
流民们所住的窝棚区臭气熏天,程卿带来的大夫提醒她,这些人长期住在这样的环境里肯定会生病。
“程大人,您得拿出个章程来啊!”
“知道了,我们先回码头再说,这些天我见你们几位凑在一起,是在研究防疫的方子?”
“不瞒大人,吾等略有所得,多亏了大人不吝指教,吾等对时疫有了新的认知,结合前人留下的古方,还真总结了几个新方子。”
大夫语气谦虚,神色颇有自得。
宫里派出的御医瞧不上他们这些民间大夫,更接受不了程卿所说的那些理论,这几个医馆大夫也不往御医跟前凑,大家各自做各自的事。
时疫就是传染病。
传染病有病源,有宿主,有传播途径。
程卿之前给大夫们的简陋版显微镜,向他们证实了细菌的存在,打开了这些大夫们的思路。
防疫的方子有没有用要经过检验,程卿是觉得有准备至少比什么都不干要强,她在船上无事,也总结了一套防疫方法,已经给五皇子看过,既然在临清已经有了流民出现,程卿就打算把自己总结的防疫方法连同几个大夫研究出来的方子一起交给临清知州——由她出面交付,临清知州不一定重视,这事儿还得五皇子出面。
等见了临清知州,再和对方聊聊城外这些流民。
程卿打定主意,又带着人折返码头。
一些流民听说程卿是朝廷派来赈灾的官员,他们一路北上逃荒受尽歧视,早就不相信朝廷官员了,可程卿是朝廷特意指派的,至少该做点表面功夫吧,怎么刚来就走?
没有期盼就不会有失望。
程卿没留下粮,没留下银子,更没说要如何安置众人,流民们十分失望,有人就忍不住抱怨,马上被旁人捂住了嘴。
“你要害死大家勒!”
“就是说说……”
“说、说也不行。”
临清虽然不许他们进城,暂时也没驱逐他们,若惹恼了官老爷,他们在临清待不下去,一日两顿的粥也没有了!
从淮南逃出来,一路走到临清的流民除了身强体健,也不太傻。
没读过书,不代表这些人没有生存智慧。
看程卿那么年轻就当了官,还被朝廷派去淮南赈灾,肯定不好欺负啊!
程卿还没走远呢,听得那些流民在背后议论她,随行的大夫瞧着她一点都不着急,坚信程大人早已胸有成竹。
这些泥腿子们哪里知道,眼前这位可是六元及第的程状元。
程大人不仅会考试,还懂得医术。
如果程大人都把淮南的灾情缓解不了,其他大人肯定也不行!
医馆大夫对程卿是盲目信任,若不是如此,他们也不会被程卿说动,千里迢迢跟着去淮南赈灾了。
临清在本朝之初是县,南北贯通的大运河为临清带来繁荣,临清也由县升做州,故而临清的最大官员就是临清知州。
程卿回到码头,见一个穿官服的陌生男人出现在五皇子身边,一问就是临清知州。
五皇子是想装了粮食就走,临清知州得知五皇子到了,却要来码头觐见,如果五皇子在临清停留的时间稍长些,岂止是临清知州,得到消息后,东昌府的知府都会赶过来。
临清由县升为州后,下辖馆陶县和丘县,上属东昌府。
临清知州在五皇子跟前说话,程卿也没着急,崔彦过来招呼她:“流民的情况怎么样?”
崔彦忙着在码头清点粮食。
他若不做这事儿,程知绪就会让人干。
崔彦和程卿是一起的,哪能让程知绪过多表现,还是自己辛苦点挽着袖子上吧,他忙的一身汗,还不忘关心程卿。
程卿摇头,“现在还行,临清知州一日让人发两顿粥,不过五六百个流民,以临清的富庶问题不大。”
问题不大,脸上还见不到一个笑?
崔彦想了想,“你是怕流民会变多!”
“我不是担心流民会变多,是肯定会变多,若是你逃荒,听说临清城不赶人,一日还免费发两顿粥,你会不会来临清城?”
那还用问嘛。
自然是有多快跑多快。
流民的确会越聚越多,这可能就是临清知州不敢放流民进城的原因。
把这五六百流民放进城,后头来个几千上万的,临清知州又该怎么办?
不过有流民能到码头上当搬运工,可见临清知州还是没把这些流民的活路堵死。
程卿还想说话,俞三哒哒迈着长腿过来:
“程大人,殿下请你过去!”
俞三面上一本正经,心里快笑开了花。
只要程卿和崔彦凑在一起说悄悄话,俞三就不爽,五皇子还没发现程卿回了码头,俞三眼睛尖,瞧见程卿带着人回来,立刻提醒了五皇子。
果然,五皇子就请程卿过去说话,立刻将程卿和崔彦“拆散”俞三不动声色就达到了目的。
“我们过会儿再说。”
程卿知道在临清停留的时间不会太长,早点和五皇子商议,把流民安置的问题解决,程卿心里的石头才落地。
她匆匆和崔彦作别,俞三得意看了崔彦一眼。
崔彦觉得俞三这样子怪眼熟的,一时想不起像什么东西——哎呀,想起来了,像自己幼时养过的斗鸡,一身羽毛五彩斑斓的,时刻都仰着脖子,好斗,好战,见什么就啄什么。
鸡脑子也就那么点大,自己何必同俞斗鸡生气?
崔彦冲着俞三笑了,俞三直觉崔彦笑得不怀好意……死胖子莫不是瞧上小爷了?呸,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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