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待问是万历年间的进士,如今已是知天命的年纪,且在任上兢兢业业,累出了一身毛病,朱由检看他站在殿中都是巍巍颤颤,忙让人赐了座。
李待问请求致仕的折子还在案上,朱由检看他这副病怏怏的模样,也实在不好意思让人工作,不由缓了语气说道:“朕诏你们前来,可知是什么事?”
这几日发生的事,没有一个朝臣不清楚,皇帝此时让掌管户部和内帑的二人来此,定然是因为钱的事。
再者,卢总督刚刚从宫中离开,那这钱,定然同这次战役有关。
李待问心中清楚,可户部没钱,大家也都知道,这个认知顿时让他坐立难安,屁股下的椅子也跟扎了针一般。
“回陛下的话,太仓库中...实在拿不出银子,昨日吏部的还来讨俸禄,臣都给推回去了。”
户部没钱,在朱由检的意料之中,他安抚得朝李待问摆摆手,将目光转向张彝宪,张彝宪忙将手中账册奉上,躬身道:“陛下,内帑还有白银四十万两。”
内帑,又名内承运库,同司钥、供用库合称内库。
同司钥和供用库主收实物不同,内承运库主收就是白银,简单来说便是皇帝的小金库,这里的钱是皇帝自己支配,想怎么花怎么花,内阁们也无权置喙。
内承运库的来源,有皇庄的产出,有使节的进贡,还有就是抄家得来的钱,一半进太仓库,也就是国库,一半就进了皇帝的内库,最后一点,便是苛捐杂税,抨击最狠的便是万历时期的矿税,实实在在充盈了万历皇帝的内帑。
而明末崇祯时期,边境的兵力比之万历时已有所减少,但军费却在日益增加,使明朝财政出现了“仓无数万石之储,军无半年之饷,二百年来未有此极穷之时”的局面。
朱由检虽然脑海中有好几个增加收入的办法,可都不是短期内能有成效的。
眼下听内帑还有四十万两,心下一沉,果真是不多!
民间传闻李自成破北京城之时,从内帑中获银有三千七百万两,但怎么看,这都是谣言!
不说明史中无记载,《国榷》也有言“内帑无数万银”,《明季北略》中也澄清了这一点,三千七百万两白银,李自成需要用一千八百五十头骡马,运输一个月,才能将这些银子运回去。
再说了,当时北京还有鼠疫,哪里找来这么多骡马给李自成运银子去。
况且,明亡之前,虽有隆庆开关后大量白银流入,但也只有四千五百万两左右,三千七百万两在内帑,简直天方异谈!
朱由检翻看账册,同时盘算着如何分配这些银子,一时便没有回话,张彝宪应话之后,许久没听皇帝说话,不自禁忐忑起来。
朱由检没管张彝宪的心思,他看着账册,除了记录金银的,还有各国进贡之物的记录,最多的便是各种香料。
大明不许私人贸易香料,前期更是禁止了海外贸易,可是贸易能禁止,需求却禁止不了,结果就是走私横行。
而朝廷这边,海外贸易被禁止,但朝贡体系却兴盛了起来,贡品中最重要的一项就是香料。
明成祖时期的朝贡贸易更是达到了顶点,朝廷“厚来薄往”的政策,使得朝贡国家看到有利可图,便经常来“朝贡”,用大量的香料换走明朝国库的金银布帛,说好听的是朝贡,不好听,就跟打劫无异!
朱由检想到这里,忍不住冷哼一声,迟早得让他们还回来!
而这声冷哼,听在张彝宪耳中,却像一记重拳打在身上,当即膝盖一软跪了下来。
朱由检看他这副模样,心中有数,负责内帑的,想必手上也不干净,眼下却没功夫去管这事,想着,朱由检淡淡开口道:“内帑取二十万两银送去给卢总督,作为先期军饷!”
二十万两白银!
相当于内帑一半的银子,给了之后,宫中用度又该缩减了吧!这还是先期的,听陛下的意思,之后说不定还得再加,难不成也要把内帑花干净了?
花便花了,横竖都是陛下的钱,只是来年的孝敬银子,不知又得从什么地方抠出来。
张彝宪低眉顺眼,面上一点心思没露,回到:“是,奴婢这便去办!”
“等等,”朱由检把人叫住,又看了一眼李待问,说道:“李爱卿,致仕的折子,朕准了!”
李待问没想到今日进宫还有这般惊喜,这几年因这瘘病,断断续续写了不下七十多份致仕折子,可陛下一份都没准。
前几日自己又递了一封,估摸着也是石沉大海,谁知陛下这就准了,李待问激动得眼眶通红,忙起身叩头谢恩。
“从内帑支五百两银子,回家好好养病。”
李待问出身穷苦,为官之后更是勤勉清廉、尽心尽职,赈灾筑坝、灭蝗防潦、减免辽饷,为百姓做了不少实事,累了一身疾病。
把人用了,还把人累病了,如今要人回家养病,不给点银子,只怕这人要病死在半路上,朱由检做不出来这等事。
另一方面,朱由检也想让朝中大臣知道,尽忠职守的臣子,自己定然有赏,哪怕是从自己牙缝中抠出来,这些个能臣、忠臣,朝廷也不会辜负了!
“臣受之有愧!”李待问立即推辞,自己今日面圣,没有替君分忧,反而拿了陛下的银子,哪里有脸见人。
“朕的命令,受着就是!”
朱由检板了脸,李待问也不敢再多言一句,只好谢恩告退,心中却是盘算将这五百两的白银,分些出来给这几日城中的灾民,也让他们在这个凛冬能得以活命。
见人走后,朱由检才朝着张彝宪继续问道:“你可知内帑下有无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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