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命令委实有些奇怪,王承恩心头虽然疑惑,但也不敢多问,领命前去。
趁着拿衣服的功夫,卢象升想到诏狱中为自己求情的那些人,问道:“陛下,因为臣这事,着实让范阁老、黄老他们吃了苦,等臣出去后,陛下要不...”
“放了他们?”朱由检朝外斜了一眼,轻哼了一声说道。
“是...是啊...他们对陛下忠心可鉴,再说,这不也是个误会么!”
朱由检朝卢象升走了几步,叹了一声,“是啊,是个误会,也是朕从前一直想着议和,他们今日才不信任朕,”朱由检说着又看向牢房外面,“可是,他们身为臣子,怎么能动不动就跪宫门?他们如此行为,置朕于何地?难道,朕是个昏君吗?”
卢象升忙跪在地上,“陛下英明神武,是他们不理解陛下此番作为,臣相信,待此次过后,他们定然不会再有如此鲁莽之事,陛下,还请看在臣的面上,不要重罚。”
“卢象升...”朱由检没有称呼字,而是直呼其名,突如其来的郑重威严,让跪在地上的卢象升脊背瞬间挺直。
“你是武将,他们是文臣,他们为你求情,你也为他们说话,难道不怕朕以为你们内外勾结,治你们的罪?”
朱由检说完,定定得看向跪在地上的卢象升,连骆养性什么时候拿了衣服回来都不知道。
卢象升神情坚定,坦坦荡荡,“陛下明察秋毫、知人善任,怎么会是昏君?又怎么会以为臣等结党,图谋私利?”
卢象升说完,又看了一眼皇帝,铿锵有力继续道:“若臣有一日,做出此等违背臣初心之举,但请陛下治罪,凌迟也好、车裂也罢,臣绝无怨言!”
幽暗的牢房内,卢象升的一双眼睛却是如星辰般熠熠生辉,朱由检知道他所言定是真实,点了点头,抬了抬手,“建斗记住今日所言,朕...不想失去一个忠臣良将!”
卢象升抱拳应是,从地上站了起来。
此时,骆养性才从外面走了进来,“陛下,衣裳取来了!”
骆养性扫了一眼卢象升,见他眼眶微红,面色却是红润,这个人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精神气,和刚进来时判若两人。
“穿上!”朱由检朝卢象升站着的方向努了努下巴,示意骆养性将衣服拿过去。
卢象升道了声谢,接过衣服背过身就换了起来。
骆养性的好奇心简直写满在了脸上,朱由检睨了一眼,说道:“朕今日来见了谁?”
骆养性一愣,直言道:“卢象升?”
“卢象升在何处?”
“跟陛下出...”骆养性说着,忽然心头一凛,对上朱由检冷肃的眼神,蓦地心领神会,忙改口道:“陛下今日亲审卢象升,审完就回宫去了,卢象升自然关在诏狱等待判罚。”
“朕若是听到有半点关于此事的话,哪怕半句,哪怕是怀疑,哪怕是不实的流言——”
听着皇帝低沉的话语,骆养性头垂得更低,心脏仿佛是要跳出喉咙,他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若是如此,臣...就让臣受尽诏狱酷刑,不得好死...”
朱由检满意得点了点头,偏头看向骆养性身后的王承恩。
王承恩一个激灵跪在了地上,“陛下,奴婢就是万死,也不会透露一分一毫!”
“行了,起来吧!”朱由检回头,见卢象升已是换好了衣裳,朝他点了点头,“走吧!”
朱由检身后跟着骆养性和王承恩,卢象升垂着脑袋,借着夜色的掩映走在最后,出了诏狱,骆养性装模作样得朝他吩咐一声,“去吧!”
卢象升抱拳,“属下领命!”遂即又看了皇帝一眼,亳不留恋得转身离开。
皇帝见事已了,也便上车离去,骆养性看着皇帝离去,心中复杂非常。
让他大张旗鼓得去把人抓回来,眼下又悄悄得把人放走,这算什么事?
骆养性叹了一声,又一想,自己是不是哪里领会错了陛下的意思?
难道...陛下并没有议和的打算?
马车缓缓启动,朝着宫门而去,朱由检坐在马车中晃得昏昏欲睡,此时快子时了,也该是睡觉的时候,明日还有早朝,这一日日的呀,真折腾。
朱由检在心里抱怨了一句,却突然感觉马车猛得一晃,朱由检朝前一栽,要不是王承恩眼疾手快把人扶住了,怕是要摔一下。
让皇帝摔着了,可是大事,王承恩忙掀帘大喝:“不长眼睛的,怎么回事?”
“有人...拦路呀!”
话刚说完,就见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从车前现身,而后爬着到了车旁,“王秉笔,小人坤宁宫的,求见陛下,娘娘...”
“皇后怎么了?”朱由检忙探了个头出来,看着地上那人问道。
“陛下,娘娘病了。”
“传太医了没?”
“传了,可是,娘娘不让太医进去,让奴婢找陛下。”
周皇后懂礼,生病了怎么会不让太医诊治,反而让人来找自己,朱由检心中奇怪,想着曾经也看过几部宫斗剧,想着难道是找借口让自己去?
不,周皇后不是普通的宫妃,她要见自己也不难,再说,昨夜才同她温存过,若是今日想念,也不会用这种借口。
“去坤宁宫!”朱由检吩咐一声,已是忍不住着急起来。
有了皇帝的吩咐,马车速度快了不少,到了坤宁宫,朱由检下了马车就朝东暖阁疾步走去。
东暖阁门口,几个太医着急得绕着圈子,想要进去却因为皇后的命令而无法入内。
“娘娘凤体不能损伤,快让臣进去吧!”太医院院使吴有光在门口朝里面喊道。
里面隐约有呻吟声传来,却是没有让进去看诊的命令,太医们也是没办法,更不知道一向温和的皇后怎么会不让看诊。
唉声叹气此起彼伏,都不知如何是好。
“陛下来了!”吴有光瞧见皇帝身影,忙迎了上去,“陛下,娘娘有恙,不让臣进去,这...”
朱由检推开吴有光,掀开缦帘走了进去。
吴有光被皇帝这么一推开,同其他几个太医面面相觑,“咱们怎么办?能不能进啊!”
朱由检径自朝着内室走去,入目就见秋梅坐在皇后床榻旁,手中拿着湿帕子不住得给她擦汗。
“这是怎么了?”朱由检上前,见皇后面色潮红,眼睛紧闭,睫毛不住得颤抖,口中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像哭声,也又不似在哭一般。
朱由检伸手贴上皇后的脸颊,“这么烫,发烧了?”
周皇后被这么一触碰,却是喟叹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陛...陛下...”
“病了就要看太医,怎么不让他们进来?你哪里难受?”
周皇后似乎极力忍耐着什么,朝秋梅摆了摆手,秋梅当即福身走了出去。
“你到底哪里不舒服?让太医进来瞧瞧好不好?”朱由检的语气颇有些哄小孩子,此时的他,全然忘了自己是个皇帝。
见这么轻声软语哄着自己的皇帝,皇后更是欢喜,她微睁的眼中波光潋滟,伸手就将朱由检抱住,整个人凑了上去。
“妾要陛下...陛下...”
朱由检一整个愣住了,这什么情况?
怎么看皇后都是像求欢的样子啊,可一向端庄的皇后为什么会这样?
被下药了?可她是皇后,谁人有这么大的胆子啊,不想活啦!
怀中娇软的身躯还在不安得扭动,朱由检这才明白皇后不让太医进殿的缘由,自己也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让她恢复清明,只好...
半个时辰后,周皇后依偎在朱由检的怀中,神色逐渐清明,继而想起了什么,满脸慌乱翻身而起跪在床榻上,“妾失仪,陛下恕罪!”
周皇后心中害怕,陛下一向持重,自己适才那副模样,就是说要废后也是使得。
朱由检看着周皇后惊慌的脸庞,心中只有满满疼惜之情,忙安抚得将人搂在怀里。
“别怕,朕怎么会怪你,不过这事的确奇怪,你可知是为何?你身边吃的用的,可是被人动了手脚?若后宫有人如此大胆,朕定然严惩不贷!”
在朱由检看来,皇后说不定就是被人陷害,若自己没有赶来,或者当时就有太医进了殿中,那让周皇后怎么办?
皇后凝眉想了片刻,后宫虽然称不上姐妹情深,但也不至于谁有如此龌龊的心思来害自己,就算有心思,也没有胆子啊。
而且坤宁宫这地方,岂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皇后沉思着,眼睛瞧过殿中一应用具摆设,目光突然停留,低声道:“妾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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