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如此女子(1 / 1)

柳如是惊讶莫名,皇帝是怎么会知道自己?

可再一想,也就释然了,自己身处何地?锦衣卫又是做什么的?

天下哪有事是他们不知道的。

柳如是笑了笑,朝朱由检福了福身,“民女柳如是,见过陛下!”

朱由检也不过是猜测,如今听她承认,当即也觉得这事奇妙。

秦淮八艳之一柳如是,因才名而被世人所知。

据记载,她常穿儒服男装与众文人雅集、纵谈天下大势,并多有诗歌唱和。

朱由检扫了柳如是几眼,文采如今看不出,不过爱穿男装,倒是真的。

柳如是也感觉到了皇帝的目光流连在自己身上,可是同朱能淫邪的意味不同,这目光中更多的是包含着一份好奇和探究。

也是,自己不过一个歌姬,为了虞山先生千里迢迢得从南方来到京师,还要为他求情,想想也是出格,徒惹人笑话罢了。

再说这个皇帝,也是个昏聩之君,要不然,怎么将大明折腾成满目疮痍?

柳如是刚升腾起的希望又灭了,皇帝能为自己做主处置那恶人,可会听自己为钱谦益求情?

“你说钱谦益是冤枉的,朕冤枉他什么了?你且说来听听!”

柳如是正失望,却听皇帝开口,口气带着些兴味,更是让骆养性搬了个椅子来,就坐在木栏外,看这架势,的确是想听自己说些什么。

柳如是哪里能放过如此好的机会,当即跪在地上,朝朱由检道:“民女认为,虞山先生贿赂考官、谋取功名,便是冤枉。”

朱由检点了点头,他已是让骆养性查出了钱谦益当年行贿赂之事的证据,可面对这么一个执拗的女子,再多的证据扔出去,恐怕她也只以为是自己作假。

“那你认为,钱谦益是个什么样的人?”朱由检问道。

柳如是本已是做好了反驳的准备,冷不防听见皇帝没再继续问这事,而是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不由愣了片刻。

她沉默了会儿,再开口时仿佛换了一个人,语气轻柔,脸上也带着崇敬的笑意,朱由检看她这副样子,更想把钱谦益扒个干净,露出里面的黑心棉来给柳如是看看了。

“虞山先生...他是有大才的人,”柳如是缓缓开口,“他未及而立,便中了探花,之后出入朝堂,为朝廷尽心尽力,他两袖清风,从不暴敛横财为难百姓,可惜,人心险恶,虞山先生,还是被冤枉贬了官...”

朱由检料到柳如是对钱谦益是这么个印象,钱谦益能被后世称为“风流教主”不是没有缘由的,此时柳如是毕竟年轻,对于钱谦益是粉丝对于文豪的敬仰。

他们刚结识,钱谦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柳如是压根不知道,怀着对偶像的满腔热忱来到京师。

说句不地道的话,朱由检完全觉得,柳如是的此种行为,便是自己感动自己的典型。

朱由检没有对柳如是的话评价或者反驳,而是继续问道:“对于复社,你又如何看?”

听到“复社”二字,柳如是心头一凛,她是还年轻,但不蠢。

复社被朝廷打压,皇帝紧接着问这个问题,是要将虞山先生和复社扯在一起吗?

柳如是和钱谦益结识,知晓他渴念着回到朝廷,可皇帝对复社误会之深,对于同复社有关的人,别说再录用,更会像虞山先生一样被抓进诏狱中。

柳如是突然想到,难道皇帝这次,真是因为复社的关系,才押了虞山先生入诏狱吗?

柳如是抿了抿唇,说道:“在民女看来,复社中皆是文人,不过在一起切磋学问,砥砺品行罢了。”

朱由检闻言一笑,他心中明白,柳如是并没有说真话,如今复社对于朝廷是什么样的,他恐怕知道的比复社领袖张浦还要多。

历史上,对于复社的评价,有称赞其对于明末思想开放起到的推动作用,但也有对他们左右朝政而给出的批判。

凡事不能一概而论,朱由检心知肚明,但在其位谋其政,朱由检如今是大明天子,自然不能放任复社壮大。

“朕也曾耳闻,复社将江南几个社团合而为一,其中关系更是错综复杂,”朱由检慢慢开口道:“同乡就不要说了,还有姻亲是不是?嘉定侯氏,曾经可是和姚希孟结为姻亲,你可知道姚希孟是谁?”

柳如是垂了眼帘,淡淡道:“可他已经死了!”

朱由检摆了摆手,“那不说他,咱们换一个,顺天府尹刘宗周知道吧,他可还活着!”

柳如是点了点头,听朱由检继续道:“刘宗周的弟子籍中,有十五人是复社成员,南京兵部尚书杨成的孙子杨廷枢,你应该挺熟哦,他在复社内有‘教父’之誉吧。”

柳如是听得心惊,皇帝对于复社为何会这么了解,她又扫了一眼骆养性,暗中思量是将锦衣卫布置在了江南,还是他们已经渗入了复社之中。

若是后者,可就太可怕了,但凡有些忤逆的言论,这位皇帝可都知道了呀!

朱由检见柳如是脸上神色变幻,轻笑一声又道:“可还要朕再说?”

柳如是定了定神,直起身子,大声道:“就算如此,又能说明什么?陛下既然知道这么多复社之事,应当也是知道,复社所谈,皆是为国为民,民女说句大不敬的话,如今朝廷,外不能对付建奴,内放任流贼肆虐,民众担忧,也是理所应当。”

果真是个有胆色的,朱由检见柳如是不卑不亢,仍旧为复社说话,丝毫不担心自己被牵连其中,对其赞赏更是多了几分。

也是,在建奴南下时,她可以拉着钱谦益自尽,这份魄力,本就是一般男人也无法企及的。

“柳如是,你说的这些,可在朕眼中,却是不同,复社成员借同乡、同朝、同道这些关系结合,他们可以谈诗论文,也可妄议朝政,这些,朕不会多管,但是,他们将手伸到朝廷之中,这便是朕无法容忍的。”

柳如是睁着一双眼睛,面上满是不解。

可自己所接触的人,都不是这样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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