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子忠屡试不中,从未在大明朝堂上现过身,是以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名字。
可他却是和陈洪绶合称为“南陈北崔”,可见其在画坛的地位丝毫不低于陈洪绶。
眼下,崔子忠因为没有官职,如今在绍兴,同众文人墨客混在一处,他言辞简质,矜持自重,凡以金帛重礼求画者,虽穷饿也不会去理会。
而对于他的气节,朱由检更为佩服,李自成攻陷京师之后,崔子忠贫愤交集,走入土室困饿而死。
张国维继续说道:“崇祯九年,史可法驻守太湖时,引崔子忠同臣见过一面,为人自有气度,风骨绝佳,可惜为人太过孤洁!”
朱由检笑了笑,说道:“他的孤洁,不过是因为屡试不第的徘徊苦闷,既然他在绍兴,张卿,便由你代为传旨,让他入京来吧!”
“是,臣遵令!”张国维应道。
宝钞上的图案以及画师确定了下来,范景文突然又道:“既然图案由他二人绘制,那宝钞上的字,何不也寻几个书法大家来,如此岂不是更让人难以仿制?”
范景文能举一反三,朱由检表示很欣慰,大明就是需要这样的大臣,而不是自己说一句,他们便做一件事。
便如下棋一般,动一步,要想到后面三步,这才能为自己减轻负担嘛!
要不什么都自己来定,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不够用。
“范卿觉得何人合适?”朱由检问道。
范景文朝蒋德璟看了一眼,意思很明显,他作为礼部尚书,对书法大家,总能知道一二吧!
蒋德璟接收到范景文的示意,想了片刻开口道:“太子詹事王铎,其书法独具特色,为人所称道,更有‘神笔王铎’之美誉。”
“王铎啊,”朱由检听了这个名字却是撇嘴,“不用!再想!”
此人字是能写得一手好字,更有人评价在董其昌之上,但与钱谦益一同开城门降清,毫无骨气,若他来写宝钞上的字,自己看着膈应。
皇帝简单的“不用”二字,让蒋德璟一时失语,陛下也没说明为何不用,要自己看来,王铎可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不说他书法上追“二王”,更是广猎魏晋唐宋诸名家,还记得此前董其昌书风广为传颂之际,王铎与黄道周等人便是提倡取法高古,于时风中另树一帜。
陛下既然知晓陈洪绶和崔子忠画技,又如何会不知王铎书法之技呢?
难道作为太子詹事,哪里做错了事,惹了陛下怒气不成?
可也没听闻王铎有被陛下申饬过啊!
蒋德璟还在思考为何,范复粹却是朝前一步,小心开口道:“陛下,臣想推举一人!”
“但说无妨!”朱由检挥了挥手道。
“倪元璐!”
范复粹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心中的确是忐忑的。
崇祯九年时,温体仁看倪元璐深得陛下宠幸而嫉恨,故以兵权作为威胁和诱饵,唆使诚意伯刘孔昭弹劾倪元璐,言其原配尚在,而以妾充妻冒领封典,败坏礼法。
倪元璐因此被贬官,落了个闲职,他也因此对朝政失望,直接提了辞呈,径自回了绍兴去。
而这番作为在陛下眼中无异于赌气,好似朝廷少了他倪元璐就不行一般,至此这么些年,陛下从未提起过倪元璐,倪元璐也从未再说过要重返朝堂。
倪元璐和黄道周、刘宗周是多年好友,自己虽同他泛泛之交,但也从黄道周他们二人处得知他的消息,更看过他的手书。
倪元璐南归之后,更将时间放在书画之上,研习苏东坡和颜真卿的书法,学古而又不泥古,更是精进不少。
“倪元璐?”朱由检也想起了这个人,倒是符合自己所想,不仅忠诚廉洁,书法也是极有功力与个性,“寓刚健于婀娜之中,行清劲于婉丽之内,虽外曜锋芒,而筋骨内涵,可!”
皇帝的这番评价甚高,范复粹想着难不成陛下明面上没提起过倪元璐,暗中却仍旧让人关注着,这才能知晓他如今书法之技艺吧!
范复粹一颗心放了下来,他继续道:“倪元璐如今也在绍兴,不若张尚书顺便再走一趟吧!”
“好,张卿便一同去传旨吧!”朱由检朝张国维说道。
“是,臣领旨!”张国维忙应道。
对于宝钞,这些问题解决了之后,便也没了大事,范景文收起册子,想着回去之后再行修改。
“你们呢,还有什么事?”朱由检看向其余几人问道。
宋应星起身,朝皇帝道:“陛下,皇庄番薯,臣已是教授得差不多了,臣选出的三人,也已通了笔墨,臣想着,流民近日就要返乡,不若就将他们分派出去。”
流民不可能一直待在皇庄上,如今已是过了年,鞑子也退出了关外,京畿附近城镇俱是可以慢慢恢复起来。
而这个番薯,自然也该由他们散播出去才好。
朱由检听罢,开口道:“好,此三人便授予劝农使,至于如何分配,宋卿,便由你自己决定。”
“是!”宋应星领命,有了皇帝这话,再给了他们三人真实的官职,想必今后推行起来,也会更加顺利,至少让农户们知道,若是做得好,真是可以破格为官的。
“对了,张卿,”朱由检又看向张国维,“《吴中水利全书》若是完成,尽快刻印送入京中,水利关乎农政大事,不可懈怠!”
君臣几人又讨论了一番,刚要告退离去,却听外面闹将起来,朱由检不由沉了脸色,这是在宫里,谁人有这么大的胆子喧嚷。
王承恩已是出了殿门,片刻后急急忙忙跑了回来,说道:“陛下,是定国公,他嚷着要找凌少卿,说要凌少卿给个说法!”
凌义渠眉头一皱,自己素来和定国公没有交情,更是没有仇怨,他找自己要什么说法?
三法司审理他的案子,案卷都还没到自己手上呢,关于案子,更是说不上来啊!
“凌卿留下,你们都先回去!”朱由检朝殿中众人吩咐道,遂即又朝王承恩道:“让他进来!”
众人告退离殿,走到外面时正看见定国公徐允祯阴沉着脸色朝里走去,面对他们几个阁臣,甚至一个眼神都没有。
“凌少卿怎么惹着他了?”郑三俊好奇回头去看,见徐允祯已是进了殿中,一把揪住了凌义渠的衣领,口中不知骂着什么。
“到底怎么回事?”众人见这态势不对,徐允祯再是骄横,哪里敢在武英殿就对朝廷重臣动手。
“走,先出去,出去后再打听,有陛下在,不会让定国公放肆的!”范复粹收回视线,领着众人朝外头走去。
不管徐允祯遇到了什么事,在御前放肆这一条,足以弹劾他大不敬之罪了,范复粹在心中想着,陛下要治他,自己便再出一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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