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
画诗做了太后十几年近侍宫女,负责太后的穿衣、梳洗,还管着栖凰宫一大帮子仆人,威风八面,如今下毒事情败露,红粉佳人,终成一抹孤魂。
亲姐差点被毒害,原本已经钻被窝睡觉的右丞相晏锡,连夜爬起来,穿上了红蟒官服,一顶官轿,穿过云都皇城寒冷寂静的街衢,匆忙忙赶来。
“多亏长公主殿下英睿识人。”
晏锡后怕不已,擦着冷汗,“若太后娘娘沉疴被毒害,这皇城就要大乱了!”
他是个文官。若真发生了宫变,起不了太大作用。
镇北军都在北境,侄子晏泱不在,云都里三层外三层都是离家控制的金吾卫,夺权易如反掌。
“叔叔,这位余如海,是你尚书省的官员,什么来路?”
慕听雪翻看着情信,峨眉深锁,“信中,他一直在挑拨画诗和母后的关系,还许诺了尚书左都事夫人之位。”
从一个宫女,跨越阶层,成为官太太。
难怪画诗愿意铤而走险。
“臣之前,根本没注意到尚书省里头有这号人。”
晏锡面色凝重,很是困惑,“尚书左都事,只是个七品官职,不是什么大官儿,这个余如海只有二十九岁,当官的资历也很浅。”
尚书省,实际控制者就是尚书左右仆射,也就是俗称的左右丞相。
之下是尚书左右丞。
尚书左都事,那是完全排不上号的,估计也就是给上级们打打杂,整理整理文书,端茶倒水。
“查清他的底细!”
“是。”
晏锡去昭狱亲审了三日,给余如海用了很多刑,余如海承认了与宫女画诗共同谋害晏太后的罪行,而栖凰宫里管事的黄公公,兼任东厂总督之职,手底下的太监特务,也已经把余如海的祖宗十八代底细都给摸清了。
两份奏报,送到了太后的御案上。
“余如海,是七罪臣之一前刑部侍郎张柄的养子。”
晏太后看了之后,一声冷哼,表情极不愉快,“哀家三千刀剐了张柄,难怪他要勾引哀家的近侍宫女,伺机下毒报复!”
“七罪臣?”
慕听雪一愣,究竟是什么样的罪孽,让母后下了千刀万剐的刑罚?
自古以来,死刑有很多种,唯凌迟最残忍,一刀一刀地割你的肉,运气好割几百刀就死了,运气差割几千刀都死不了,极为折磨。
“五年前——不对,应该是六年前了。”
晏太后双手负背,面相南窗而立,看不清表情,声音却极为沉重,“先帝殡天,新帝年幼,哀家垂帘听政,百官不服,集体跪于午门哔道,高呼妇孺当政乃亡国之相,其中包括刑部侍郎张柄在内的七位老臣,更是联名上檄文,数落了哀家一共二十六大罪,包括祸乱后宫、谋害皇子、构陷忠良、图谋不轨、作乱犯上、贪污受贿等等,所有你想得到的,想不到的罪行,全部扣过来,字字杀机,句句见血,逼哀家给先帝殉葬。”
慕听雪倒吸了一口凉气。
仅仅是听着,就能想象到当时的情况有多凶险。
“多亏了有摄政王在,他控制着军权,即刻下令废除了宫妃殉葬制度。”
晏太后转头,看向她,“哀家开始反击,把那七个罪臣全都下了昭狱,凌迟处死。你会不会觉得为娘残忍?”
她不符合传统贤良淑德、柔美的母亲形象,她甚至不是个好人。
这一点,她从不否认,也不会去粉饰。
慕听雪想了想,说了一句话:“母后是个政客,在那种情况下,百官逼你给先帝殉葬,也不过是想自己掌控年幼的新君罢了,说到底是权利的博弈。”
通往皇权的路,是一条遍布荆棘、尸山血海的路。
只有成败,没有对错。
如果是她当时处在晏雅那个位置上,很可能也会这么做。挡路的势力,杀;挡路的人,杀。
晏太后有些感动,还以为女儿会嫌弃自己狠毒,没想到她竟能体谅自己的难处:“女儿——”
慕听雪道:“先换一批靠得住的近侍宫女,太监里还有个扎小人的,看来各方势力渗透了不少钉子进来,别什么人都放入栖凰宫里来。”
黄公公侍奉在一旁,听了这话,赶忙跪下请罪:“是奴才疏忽大意,竟让贼人有机可乘。奴才该打——”
说着,举起手,给了自己左一个大嘴巴子,右一个大耳刮子。
打了大概十几巴掌,脸都肿起来了。
“画诗当初是奴才推荐入栖凰宫的,此罪一;那个扎小人行厌胜之术的小太监,也是奴才司礼监出来的,此罪二。太后娘娘遭此劫难,不管奴才知与不知,都已难辞其咎!”
黄公公哭了起来,对晏太后来了一番披肝沥胆的忠诚之心表白,“奴才愿自去昭狱领罚,只求太后娘娘务必保重圣体,切莫再有闪失。”
慕听雪微愕,心想,没人说要处罚你啊。
不过,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位太监之首五官长得很是周正。虽然四十多岁了,已经有些老了,但隐约能够瞧出年轻时的风华。
大部分太监都是文盲,十来岁很穷的时候被卖进宫阉割,可这位东厂督公,据说才高八斗,文章写得妙极,武功也不错,有时候还能帮太后处理事情。
“好了,文若。”
晏太后无奈,“你下去吧,不必去什么昭狱。哀家知道此事与你无关。”
慕听雪又惊了。
文若?
黄公公,不是叫黄宪么,督公鼎鼎大名。
莫非,这太监还有表字?
正常情况下,贫穷出身的太监,二十岁不可能有人给他们举办什么及冠礼,更不可能在冠礼上赐表字。云煌国,只有上层的少爷们,才有这个殊荣。
晏太后似看出她有疑问,便解释道:“黄公公,以前是摄政王父亲的门生弟子,文若是他的字。先帝那时候还是个不得势的皇子,晏家入局,把哀家嫁给先帝做了皇子妃,帮助先帝顺利登基,哀家做了皇后,文若在斗争中不小心受了重伤,无法生育,索性就入宫当太监保护哀家。”
慕听雪悟了。
感情这黄公公,跟户部尚书的陆大人,是师兄弟啊!
老公爵晏公挺,上一任晏家家主,晏太后的长兄,据说也是个天字一号的枢臣谋鬼,可惜去世的早。早年收了俩徒弟,一个做了户部尚书四处贪污,一个做了东厂督公搞特务工作。还生了个权臣摄政王儿子叫晏泱,挟天子令诸侯。真是绝了。
“母后,儿臣觉得陆大人贪污成性,不堪大用。”
长公主提出了非常真诚的建议,“就拿这次雪灾来说,朝廷最早派发了二十万石赈灾粮,从皇宫出发的时候,就只剩下了十万,到云都内城,还剩五万,分到下面郡县,就剩两万了,实际上领到灾民手里的,就只有一万石左右。最先动手的,就是户部尚书,粮食领了之后,什么都不管,先扣下一半,上行下效,底下的官员也跟着学,巡抚、知县,又贪了几波,无耻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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