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话,甘瑶擦了擦脏兮兮的小脸,跑到外面去,又是生炉子又是摘药草的,自己身上脏兮兮的,也没顾得上洗一洗。
很快,药煎好了,甘瑶用一个破了缺口的碗装着,拿着一把断了柄的木勺舀起来,吹了吹,喂给韩风喝。
她是个话多的姑娘,一边喂韩风吃药,一边絮絮叨叨着。
“这样吃药好麻烦的,我听说人家筑基弟子们,都是拿着药草炼成丹药的,直接一颗圆圆的,跟羊粪大小差不多的丹药,吞下去,伤就好了。”
听到这话,正在喝药的韩风,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又被呛到了。
甘瑶也笑了,而后又低着头说道,
“对不起啊,今天我又害你被打了。”
又?看来以前殷明老祖没少因为这个女孩被打啊。
不过看她那略显嘴欠的样子,挨打好像还挺正常。
“不过啊,你今天跟以往有点不太一样,我感觉你有点变了。”
甘瑶又舀起一勺汤药,喂给韩风,接着说道,
“以前的你啊,看我挨打,你都不会反抗的,这次居然反抗了,我好开心呀。
唉,以前的以前啊,我家里穷,你也是知道的,我爹是个赌鬼酒鬼,不管是赌博输了,还是喝醉酒了,或者是因为赌博输了去买醉,都会打我娘。
每次我娘挨完打,就抱着我哭,我就说,娘,要不我们走吧,我们离开这个家,不要再跟他过了。
我娘总说,没事的,瑶瑶,你爹他人很好的,他就是喝多了酒,干了糊涂事而已,等他醒了就好了。
我爹打完我娘,就会去睡觉,酒醒后,第二天就会腆着笑脸,过来哄哄我娘,他说自己只是喝多了而已,以后保证不会打我娘了。
然后把我娘的钱要走。
我爹不干活,家里的开支,全靠我娘一个人纳鞋底、做女红,编篮子什么的,去卖些钱。
有一次,我爹又喝醉了,又打了我娘,骂我娘是个生不出儿子的贱种,说生下了我,给他丢脸,让他在村里没面子了。
第二天,他又把我娘的钱要走,去赌钱了。
我说,娘,你不是说这些钱要留着给我去念书的吗?你为什么要给他,你快去跟他要回来呀。
我娘可能是被我缠着烦了,一巴掌抽在了我脸上,说他是你爹,他花钱是应该的,你一个女娃子读什么书,你又不是个男娃子!
那时候啊,我才知道,我娘不是不会打人,她只是不敢打我爹,她只敢打我。
那一刻,我感觉我娘好陌生啊,我想要跑,我娘忽然抱住我,嚎啕大哭,一直哭啊哭。
她跟我说,瑶瑶啊,忍忍就好了,忍忍就过去了,别人要打你,你千万别还手,不管是你爹,还是外面的人,只要你忍忍,他们就不会再欺负你了。
后来啊,我又大了一点,那天我忽然看见,我爹带来了一伙人,进了我家,要把我娘拉走。
我哭喊着去救我娘,却被我爸一脚踹在了墙上,快疼死我了。
我娘呼喊着,求救着,我隐隐约约听那些人说,好像是我爸赌钱赌输了,没钱还,拿他的女人抵债了。
我饿了三天,那三天,我学会了自己生火煮粥。
过了三天后,我娘魂不守舍的回来了,整个人都没了精气神,她眼窝深陷,头发乱的像鸡窝,我喊她,她也不搭理我。
我说,娘,我饿了。
我娘还是不理我,就是趴在床上哭。
我爹又回来了,看到我娘后,先是打了我娘一顿,骂我娘不该回来,然后自己坐在那里想法子。
他说,我娘留在家里,被赌场的人找上门,也是个祸害,不过回来了,也就别去赌场了,倒不如卖到青楼里去。
第二天,我爹就出去找买家了,我看着我娘,拿着一根绳子,栓在了房梁上,看着她把自己吊上去,踢翻了小板凳。
我不知道我娘在干什么。
我想我娘可能也饿了。
我就去煮饭,煮好了稀粥后,我用碗盛过来,让我娘吃,可我不管怎么喊我娘,我娘就是不下来。
我就自己把粥吃了。
真好吃呀。”
听到这里,韩风的鼻子猛地一酸,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女,心疼到了极点。
自己虽然也受过欺负,但好歹还有一个美好的童年,有爹娘疼爱。
可她,这个看似牙尖嘴利的女孩,从一开始,就是破碎的。
一碗药喝完了,甘瑶把那个缺了豁口的碗和断了把的勺子放下,趴在韩风的身上,接着说道,
“我娘死了。”
“后来我才知道,死是什么意思,死就是没了的意思。
我娘死了以后,我爹还天天去赌博,喝酒,赢了钱就买酒喝,输了钱,他没了我娘这个出气筒,就变成了打我。
我牢记着我娘说的话,别人打我,我只要忍,忍忍就过去了,忍忍别人就不打我了。
我饿呀,我拿着碗,去街上乞讨,乞求邻居们,能给我一口饭,能给我一把米。
邻居都知道我爹是个什么德行,也知道不给我吃的,我真的会饿死,他们也都给我。
别的小孩子们,都说我是叫花子,他们也打我,把我往牛粪里推,往我身上尿尿,说我是个臭蛆虫。
他们还用绳子拴着我的脖子,骑在我身上,说我是一条臭狗,他们骑着我玩。
小孩子的善恶啊,就是那么泾渭分明,他们坏,是骨子里的坏。
我以为,我只要忍忍,别人就不打我了。
可是我后来发现,我的忍让,只会被他们视作软弱,只会让他们更加变本加厉的欺负我。
不管是我爹,还是外面的小孩。
直到有一次,一个小孩逼着我吃屎,我不愿意吃,他们就打我。
我疯了一样的,拿起旁边的扫帚,粘着屎尿,就往他们身上打。
他们都说我是个疯子,他们落荒而逃。
那天下雨了,就跟现在外面的雨一样大。
我站在雨里,放肆的大笑着,我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原来啊,那些看似很强大的人,竟然这么脆弱。
那些霸凌别人的人,也害怕被别人霸凌。
我站在雨里,大声笑着,雨水把我冲刷的很干净,冲走了我身上的屎尿,让我焕然一新。
我发烧了,烧了三天,好歹捡了一条命。
我拿着碗去乞讨,但是因为我打他们家孩子的事情,他们都说我是个疯子,是个白眼狼,是条喂不熟的野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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