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卧房的路上,沈南乔就显得比刚刚沉默多了。
柳嬷嬷见她有心事,也不敢打扰,只在外面站着伺候。
宁肃送走诚王回屋的时候,沈南乔已经进净房梳洗换衣过了,此时正坐在梳妆镜前头发呆。
柳嬷嬷见宁肃回来,松了口气,正待回禀,就见宁肃摆摆手让众人都退下了。
虽然于父母亲情缘分浅薄,但他多少也能理解沈南乔此时此刻的心情,小心翼翼踏进门那刻,就听沈南乔似有若无地长出一口气。
带了点难以言说的遗憾。
“还在想那件事?”他踱步过去,挨着沈南乔身侧坐下,“失望吗?”
“说不清。”沈南乔像是回答宁肃,又像是喃喃自语,“就好像是抱了些期待的东西,一旦告诉你落空了。哪怕在意料之内,也多少会有些怅然。”
母亲显然不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跟寻常妇人比起来,她甚至有几分冷淡。
而见过了她跟诚王的相处,哪怕只是一瞬,也可以笃定她并不爱沈明德,不爱的人怎么可能生儿育女呢?
“你觉得,我娘说的是真话吗?”她下意识握住宁肃的手臂,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会不会是为了搪塞诚王,故意找的借口?”
宁肃不动声色扫了一眼她握住自己的手臂,并没有挣开。
“你觉得一个男人,会在什么情况下罔顾嫡妻的子女?”
沈南乔顺着他的思路往下琢磨。
“那自然是宠妾灭妻啊,沈家的例子还不明显吗?”
宁肃微微摇摇头。
“按你所说,他这些年为何不将徐姨娘扶正?”
沈南乔一下子被问住,是啊,母亲去世之后,他明明可以把徐姨娘扶成继室,可他非但只字未提,甚至都没有想过娶填房的事情。
“那还能有什么解释呢?”沈南乔语气难得有了犹豫,“除非,他一早就知道我不是他的骨肉?”
只有这个解释能说得通。
宁肃微微勾起唇角。
“不无可能,如果按照这个推断,当年他很可能是跟你娘达成了某种交易。”
天已擦黑,北风吹得檐瓦一阵阵响,很是有几分恼人。
沈南乔微微蹙起眉头。
虽然乍听上去也说得通,但什么情况下会让他愿意答应这桩交易呢?
这可是涉及子嗣和血脉的事情。
除非当年母亲许诺了他什么诱人条件作为交换,才能让沈明德这些年都不娶妻,可她一个前朝欲孽,真有这种能力吗?
宁肃静静抬眼看着沈南乔。
“如果沈夫人连假死都能一手策划,那么这件事于她而言也不算难吧?”
沈南乔“嗯”了一声,便又陷入沉思。
母亲说是要跟她摊牌,但显然她隐瞒了当年的重要事情,包括跟诚王差点谈婚论嫁,也包括自己的身世。
“她在短短几个月当中,筹划了嫁给当年不显山不露水的沈明德,随即便在沈府内隐了身。”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条重要内容,“我去查过宫历,除了太后寿诞的那一次,沈夫人再没进宫过。”
沈南乔猛地抬头。
“这能说明什么?”
宁肃瞥了眼外头,声音不由自主压低了些。
“巧的是,那次诚王偏偏也去了,两人是否碰过面不得而知。但自此之后,你母亲似乎并没有接触其他男人的机会。”他觑着沈南乔愈发难看的脸色,斟酌着补充了一句,“至少宫里没有。”
所以除了沈明德和诚王,她不会再有第三个男人,沈南乔感觉自己距离事情真相只有一步之遥。
如果沈明德跟母亲只是表面夫妻,而她唯一接触过的男子又只有诚王的话,无非两个可能。
要么,沈明德曾经对母亲用强,所以有了她。
要么,是沈夫人不想给诚王所谓的希望。
沈南乔不想深究这两人之间的纠葛,上一辈的事情,也不容她置喙。
她几乎可以肯定母亲在撒谎,但却不打算马上拆穿,因为眼前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当年沈夫人碍于身份可能外泄,才不得已下嫁沈明德,不管这门亲事背后隐藏了怎样的秘密,但明帝忌惮她的身份却是不折不扣的事实。
所以眼下即便诚王想求娶母亲,至少也得先过明帝那关。
然而君心莫测,明帝乍然看到容貌肖似死去母亲的人,很难保证不会心生芥蒂。
更何况还有夏夫人这个虎视眈眈的潜在对手,二人昔日是密友,母亲一旦露面,绝瞒不过她的眼睛。
而且既然当年她既然敢跟母亲下绊子,如今若是得知她还活着,势必还有后手。
那么为今之计,就是在太子这门婚事上笼络好储君。
明帝的身子已经是强弩之末,一朝天子一朝臣,待到太子登基,或许眼前的困境才能迎刃而解。
这个时候才深深觉得,权力真是好东西。
念头滑过脑海那一刻,她下意识看向宁肃,却发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
“你有没有想过,太子若是继位,你会被安排在什么位置?”
宁肃本以为她还沉浸在父母的事情当中,忽然听到这句,倒是怔了怔。
“首辅?内阁?还是继续执掌司礼监和东厂?”小姑娘双眸深不见底,“你想过如何自处吗?”
成亲之后,这不是他和她第一次触及这样的问题。
“良弓藏,走狗烹,你觉得这便是我的下场?”
沈南乔很轻地叹了口气。
“但愿我只是关心则乱。”
不知为什么,她感觉宁肃脸上倒是露出了几分笑意。
“你听说过当今皇上的身世吗?”
沈南乔心头一凛,不由自主正襟危坐起来。
前世宁肃也曾经跟她提及过这段往事,虽说明帝非太后亲生这件事也算不得什么秘密,但当时经历过改朝换代的宫人,几乎都被秘密处决了。
这件事讳莫如深许多年,此时宁肃提及,怕不是空穴来风。
“儿时稍有耳闻。”她迟疑了一下,“听说先皇其实在坊间有个遗腹子。”
宁肃看了她一眼。
“你从哪里听说?”
沈南乔自然不能说是前世听他说的。
“这种事也算不得秘密,只是坊间传言,未必是真。”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沈南乔猛地顿住,瞠目结舌看向宁肃。
以她前后两世跟这人相处的经验来看,他从不会贸然说话,而刚刚那句极为犯忌讳的,势必是意有所指。
宁肃是平远侯父亲抱养回来的,而且老爵爷刚正不阿,若说有外室,其实可能性不大。
联想一下先皇驾崩的年月,再倒推一下宁肃的生辰,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在她脑中成型。
那话已经到了嘴边,却迟迟不敢说出口。
倒是宁肃看了眼她欲言又止的神色,大大方方替她接了口。
“你想的没错,我便是那孩子。”
小剧场
沈南乔:很好,自己亲爹是谁没搞清,倒是知道夫君是谁家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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