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已经持续了整整三日。
覃烟面色苍白坐在窗前,听着雨声上下递针,漂亮的竹子浮现眼前,栩栩如生。
这件衣服已经完成一半,她却活不到缝完它了。
丫鬟晓玉掀帘进来,强笑着说:“这世上恐怕没有比我们夫人更贤惠的夫人了吧?老爷的衣服全都是夫人亲手做的,老爷若是不对夫人好,当真是没有心。”
覃烟眼眸未抬一下,“他还是没有来?”
哪怕她以性命相逼。
明明早知这个结果,心已经麻木了自然不会痛,可在真切得知真相时,她还是没忍住胸腔震动,吐出一口暗血来。
晓玉吓傻了,扑通跪在地上,“夫人,您还是要爱惜自己的身子啊,就算老爷不在乎您,您还有我们,难道您要让我们也跟着您一起去了吗?”
覃烟淡定将血擦干净,“早知结果了不是吗?何必庸人自扰。”
“我手里只有这些银子,等我死后,你们便将我的首饰也全都分了,侯府家大业大,不在乎这些东西,出去也能变卖一些财产傍身。”
她死后,这些忠于她的丫鬟必然会被林婉宁欺辱,倒不如离开侯府,找一个安生的地方好好过日子。
晓玉吓得哭了起来。
覃烟笑笑:“哭什么,我还没死呢,等我死了你们再哭。”
屋门被人一把推开,一身墨衣的男子大步跨来,显然听到了覃烟刚刚的话。
“覃烟,你胆子越发大了,如今竟敢用你的性命威胁本侯了?”
穆景迟站在覃烟面前,覃烟半响才反应过来。
下意识将染了血的手帕往身后藏了藏。
半年未踏入她房门的穆景迟竟真来见她了。
还是有用的吧,用这条命换见他一次。
半年未见,穆景迟还跟从前一样,五官锋利,眸子如同深潭震破人心。
曾经,他们也有一段令人艳羡的时光。
覃烟嫁给穆景迟十三年,恩爱七年,做他的夫人已有五年,刚嫁过来时,她是穆景迟的妾,穆景迟许诺过将她扶正,且遣散侯府。
他也确实做到了,那时候,覃烟以为他们会一辈子那样幸福,如今竟到了想看两厌的地步。
“说吧,什么事。”男子声音冰冷。
覃烟收回落在他身上的眸光:“我有事想和你商量。”
顿了顿,看他没有想问的意思,她继续道:“穆景迟,你能休了我吗?”
“我不想死后还入穆家坟墓,你随便找个借口,说我与人有染也好,说我善妒也罢。我想回去陪我爹娘。我大哥二哥还有姐姐都尸骨无存,现在覃家墓里只有二老,他们会孤单。”
覃烟声音轻轻的,像是随时要飘散一般。
穆景迟微怔,旋即眼中浮现怒意,剧烈隐忍。
“覃烟,你又在胡闹什么!若是想用此种手段让本侯重新注意你,那你就想错了。”
穆景迟瞥了眼她嘴角的血渍,冷嘲,“为了将这出戏做足,你当真下血本,看来本侯今天不该舍下公务来。”
男子走的决绝,未曾看身后女子一眼。
覃烟着急要个答案,却不料才下了软榻,气急攻心吐出一口黑血,眼前发黑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浮烟院乱糟糟的,众人哭声阵阵。
大夫来了七八个,就连太医都惊动了。
覃烟明白,她要死了。
“夫人呜呜,你终于醒了,你都不知道你吓死奴婢了!”
覃烟始终看着门口方向,她病的这么重,府中人不可能没有通知穆景迟。
他没来,已经表明了态度。
她只是不明白,夫妻十三载,究竟是什么事,能让一个人做到如此绝情地步。
她只是想让他休了她。
难道就因为她曾伤过他的心肝林婉宁?
可那不是她做的。
覃烟想到半年前,林婉宁入府,她温柔娴淑又较弱,和自己不是显然不是一路人,二人一直井水不犯河水。
直到那个冬日路过湖中小亭,她来了雅致想赏雪,便嘱晓玉扶着她去,没想会遇到林婉宁。
她的婢女诸多挑衅,她一一还回去,对方最终忍无可忍推了她一把,却被她用巧劲反推回去。
这一幕恰巧被赶来的穆景迟看见,他低吼一声:“你们在做什么?”
下一秒,林婉宁在冬日里落入距离两米远的冰冷湖水中。
冰被击碎,水花四溅。
穆景迟跳入冰水中将人捞了上来,从那以后再也没踏入浮烟院一步。
从前种种清晰涌来,覃烟妄图想起一些二人曾经的恩爱时光。
是有过的。
可那些日子里的故事呢? 她记不清了。
浮烟院如同一座冷宫,快速吸收了她的生气,直到如今年仅二十七岁,就将她的生命蚕食个干净。
覃烟是死在黑夜里的。
她始终望着门口方向,胸腔的疼痛越发猛烈,像中了毒油尽灯枯一般。
十五岁她等来了自己的救世英雄,二十七岁却没等来她只差一天就能过的生日。
若是能再来,她再也不要认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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