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王妃不是个刻薄的嫡母，且从胡侧妃到凤祥，一直对她敬重有加。虽然凤羽偶尔脑子抽了点儿，容易被人当枪使，大体没什么毛病。

因此听凤祥说想去军中历练一番，荣王妃略一沉吟，便带了凤祥到正院里。

“你真的想去军中？”荣王妃接过了凤祥亲手捧来的茶水，淡淡问道。

“自然啊。”凤祥连忙就说道，“母妃可有门路？”

荣王妃倒是有门路。要说皇帝虽然疼儿子，但以荣王妃的看法，疼儿子和器重儿子，这是俩概念。如太子，从小不见得皇帝多少的好声气，然而人家从一开始受到的就是储君教育，立储后，身边一水儿的官员配置也是一流。荣王和寿王，包括荣泰公主，被皇帝宠爱得个顶个儿的不可一世，妥妥的皇帝老大他们就是老二，可别的呢？

封号显赫，地位尊贵。

仅此而已。

有时候看着许贵妃和荣王上蹿下跳的，荣王妃都有一种撬开他们脑袋看看里边有没有脑子的冲动。

荣王寿王都摸不到兵权，荣王妃却是有个亲戚可以。

昭华郡主。

先武成王妃与荣王妃的母亲是远房的表姐妹，拐着弯，她与昭华郡主也能互相称一声表亲。

或许是因为这对儿表姐妹有些同病相怜，都遇到了渣男，这些年相处也还算不错的。荣王妃年纪稍长，行事稳重些，身份所限，极是羡慕昭华郡主洒脱果决的性子。

先武成王在世的时候，掌天下一半兵权，在军中威望极高。哪怕到了现下，逢年过节，昭华郡主那里依旧有王爷旧部的孝敬。

通过昭华郡主往军中安排个把人，绝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荣王妃还是打算先敲打庶子一番。

“你若是想做别的，凭借咱们家的门第，哪怕是六部里也不难。但是军中，什么皇孙的身份，可是没有用途的。当然，若你只是想去军里挂个名儿，也容易，我往御前提一提，十八亲卫还是能进去。”

凤祥急了，“母妃，儿子可不是这个意思。想去亲卫，哪儿用得着到现在啊。”

天子十八卫，一水儿的小白脸啊，个个儿家世好，盘靓条顺的，他去干嘛？

“儿子是想进真正的军中，能打仗的那种。”

说不定，他也能像越将军那样，立个战功什么的回来。到时候，也叫生母光彩光彩，叫那些王府的姬妾不敢再随意欺负生母呢。

荣王妃见他神色，多少能猜到些他的心思。这孩子看着跳脱，名声也不大好，但是心底并不坏。

“军中不同他处，哪怕你是凤子龙孙，也得实打实地拼杀，方能出头。我虽不知道你怎么忽然就起了这念头，帮你走动走动倒是不难。只是，你当真吃的了那样的苦？”

吃苦啊……凤祥倒是还没想到这点。不过他性子就是这样，想干什么恨不能立时就做好了，赶紧点头，“儿子能吃苦。那算得了什么呢。”

荣王妃就笑了，摆摆手，“你先回去，叫我想想。”

凤祥走了，荣王妃陷入了沉默。她之所以抬举凤祥，当然不是无的放矢。荣王府里头庶子庶女的不在少数，她膝下只有一个嫡子。哪怕再看不上荣王，王妃也没打算叫这王爵旁落。她，得为自己的儿子打算。

因存了这个念头，次日荣王妃寻了个由头，便去了武成王府。

昭华郡主还在那儿闭门思过呢。

原本荣王妃以为，以昭华郡主的性子，或许会在王府里头暴躁的不行，没想到，人家昭华郡主乐呵的很。

武成王战死后，这王府的长史等属官便被解散安排到了别处。所以，迎着荣王妃进去的是王府的大总管。

大总管引着荣王妃穿游廊过假山，一路就走到了一处水榭。

暮春时候天气已经开始渐渐热了，水榭四周轻纱随风摆动，里头几个妙龄丫鬟俏生生地立在角落，都是屏息凝神。昭华郡主头发都没梳起来，瀑布似的披散在肩头，宽袍大袖的纱衫拢在身上，懒洋洋地斜斜倚在贵妃榻上，面前一张小榻，上边摆了各色时令果子，正在那儿看对面水阁上的戏子吹奏。

见到荣王妃进来，昭华郡主勉强坐直了身子，“表姐怎么来了？”

“来瞧瞧你。”荣王妃性子端肃，看着昭华郡主这般惫懒的模样，想到她从前亦是个明媚爽利的女子，不禁心下叹息，“近来可好？我听说你又和荣泰对上了？”

昭华郡主做了个请的手势，荣王妃便坐在了一旁的靠背椅上。

“是啊，跟她在凤华宫里打了一架。”有侍女送了茶点上来，昭华郡主便道，“表姐尝尝，我府上新进了个厨子，做得一手好点心。”

荣王妃摇头笑道，“你这脾气啊……”

凤华宫是什么地方？皇后娘娘的寝宫啊。

薛皇后母仪天下，在她的宫室里打架？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荣泰和昭华能做出来了。

“你自来就跟她不和，只是有什么，到了宫外头再说不行？平白的叫父皇和母后恼了你。”

“恼了就恼了呗。”昭华郡主浑不在意，“荣泰那贱人，阴阳怪气的模样叫我看不惯。”

荣泰和昭华之间的恩怨，在京城里不是什么秘密，荣王妃自然也清楚得很。

要叫她说，荣泰这一声贱人，真是不冤枉。

明知道林晟与堂妹的关系，还要横插一杠子，不是贱人是什么呢？

“怎么，表姐来要给小姑子做主么？”

荣王妃嗤笑，“她跟我有什么相干？我有事求你。”

将凤祥的事情说了。

昭华郡主拍了拍手，水阁里的乐声停下。掠过了面颊边的头发，当真是清极艳绝。只这般姿容，便是自诩美貌的荣王妃，也要自愧不如。

“表姐，你可真是……贤惠。替庶子来跑前程？”

荣王妃笑笑，“胡侧妃向来恭顺，那孩子从小也肯孝顺我。这么点儿念想，我能成全也就成全了。往后，也是给翊儿一个臂膀。”

翊儿，就是荣王世子了。

“我得想想，有了信儿再说吧。”昭华郡主对这个可有可无，整个儿人没骨头似的又倒了下去，窝在榻上一扬手，水阁里乐声又起。

荣王妃蹙眉，“你也该起来走动走动，哪儿有年纪轻轻就这么混着过的？”

“不混着过又怎么样？”昭华郡主伸手，有侍女将一盏温酒递给她，昭华接过来一饮而过，“过一天算一天吧。”

荣王妃眉宇间愈发皱的深了。

“我知道你的心事。”荣王妃柔声劝道，“可是为了子玉？”

“你别跟我提他。”昭华郡主猛然将手里的空酒盏掷了出去，噗通一声，酒盏落在了水中，溅起不大不小的水花。

她知道越洹恨她，恨她当年从靖国公府出来，抛开了他。可是，她有不得已的原因啊！这些年，她虽然甚少见越洹，可那到底是她的儿子，是她怀胎十月，鬼门关前走了一圈生下来的儿子，她焉能不关心？从他重伤归京，她操了多少的心？

打听到无垢大师的消息，硬是把过世的父王抬了出来，借着当年父王和无垢大师的交情，请了他来给越洹疗伤卜卦。为了寻找能给他冲喜的水命女，她把整个京城的名门闺秀挨个过了个个儿。

她知道自己对不住唯一的儿子，可是，她到底是母亲。他大婚后，她想见见儿子儿媳妇，有错么？

哪怕被他拒绝了，听说他们进了宫，她也着急忙慌地往宫里头赶，甚至因为荣泰几句话，给她打了起来。

她是为了谁？

可越洹呢？连看都不肯看她一眼！

昭华郡主闭门的这些天，唯有说不出的委屈和愤怒罢了。

荣王妃见她一双妩媚至极的眼睛里已经挂上了泪珠儿，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劝才好。

叹息后才说，“当年，我就对你说过，以你的身份，别说只是分府别居，就算和离，也该带上子玉。莫非靖国公府还敢拦着？你当时怎么说的？你看到靖国公就感到恶心，看到子玉就想到他身上流着靖国公的血脉，你不愿意。如今孩子大了，你又后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昭华郡主不语。

那时候，她还年轻么。不到二十的年纪，一时冲动又怎么了？

“昭华，我是你的表姐，你这个样子，叫我看着心疼。”荣王妃起身坐到了昭华郡主的身边，“要不，我去劝劝子玉？”

昭华郡主嗤了一声，摇头，“那是个犟种。这两年来我也没少跟他示好，扪心自问，没有我镇着，那府里头的老太太能安安分分叫他娶妻？丫头表妹的早就塞了一屋子。算了，他不稀罕我，我何苦上赶着？”

话是这么说，又想到荣王妃素来多谋，昭华郡主期期艾艾了片刻，还是胳膊肘一捅荣王妃，“表姐，我有个事情求你。”

荣王妃看她。

昭华郡主眼睛闪烁了几下，“我这禁足也没个头儿。听说宫里头又有了新人？恐怕皇上早就把我忘到了脑后，什么时候你进宫去，帮我与皇后娘娘提上一提？叫我能出去。”

玉白的手一握，扬眉道，“到时候，我办个赏花宴，下帖子请人来玩乐。不管怎么说，我这做婆婆的，看看儿媳妇，总不是错吧？”

细细一琢磨她的意思，荣王妃扶额长叹。这是要修好，还是要继续结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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