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轻轻点头:“回老太太,找到了。碧桃说,自己在角房睡着了。”
“睡着了?”姜老太太有些疑惑:“角房就在拥芳苑和芙蓉榭之间,这么大的动静,她还能睡着?”
姜老太太有些不信。
从嫡出的二小姐那去了庶出的九小姐身边做丫鬟,这个碧桃心里能痛快?
不在小姐身边当差,反而自己偷懒去了角房睡大觉。这是不把庶出的小九放在眼里啊...
都说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其实很多时候,下梁歪了,上梁也不定能正到哪儿去。
思及娴宁,姜老太太心中疑惑更甚。
自己和老四媳妇,住得虽近,可到底腿脚不好,到得迟些理所应当。
可是,听雨轩与芙蓉榭,一个在东,一个在南,两地中间还隔着一个不算太小的池子呢。
娴宁身子又不算好。今晚上瞧她几次压着喉咙,只怕是在忍着咳嗽。就这样的身子,居然能到得比自己和老四媳妇还早。
难不成是火势一起来,娴宁就往芙蓉榭赶了吗?
听说火起时是亥时,这个时辰众人应该睡了。难不成是娴宁一直没睡吗?
姜老太太越想越心惊,连忙摇摇头,想把这念头从脑袋里甩掉。
娴宁身子骨弱得很,耳根子又软,府上下人有事都去求她帮忙。压不住下人,叫下人有了怠慢庶出小姐的心思,这也是正常。
至于为何娴宁会在着火的时候,正巧醒着....
姜老太太长长地喘了口气,但愿是自己想多了吧。
窗外渐渐亮了起来,姜老太太回神,招呼鸳鸯:“一夜没睡,你去睡会儿。白天还有得忙呢。”
却见鸳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神情凝重。
姜老太太抬头,问道:“怎么了?”
鸳鸯想了片刻,转身将内室房门关上,这才缓缓开口。
“奴婢退下去找碧桃的时候,又去了一趟芙蓉榭。”
姜老太太点点头,这她是知道的。如今趁着人不多,也许还能找出来芙蓉榭失火的原因。等到天亮了,要修复重建,人手多了,哪里还能看出是怎么失火的。
“说吧,是怎么回事?”
鸳鸯从荷包里小心翼翼地取了一点焦黑的炭条,轻轻递给姜老太太。
“老太太您请看...这炭条看上去是没什么问题的。这奴婢闻了闻味道,有股特殊的刺鼻味道。”
鸳鸯犹豫了一下,轻声道:“老太太是金贵人儿,自然不知道这味道是什么。可奴婢进府之前,家里是做烛蜡香油买卖的,对这味道一闻便知。”
姜老太太忙问:“到底是什么?”
鸳鸯垂眸,轻轻吐出两字:“桐油。”
姜老太太瞬间变了脸色。半晌,才缓缓开口,问道:“只这一处有桐油吗?”
鸳鸯点头,老老实实地说:“桐油烧起来后就不容易被扑灭,所以祭祀用的长明火烛里才会添加桐油。”
“有这一点点桐油,就足够把芙蓉榭烧起来了。”
姜老太太脸色阴沉。
“查!”
这压根不是天灾,这分明就是人祸!
姜老太太想起当时群情激奋的下人,叫嚷着‘血光之灾’,一个个看向小九的眼神似乎都带着仇恨一般,顿时心惊。
原来什么赖头和尚,什么血光之灾,都是和这芙蓉榭失火一样,是个隐秘的阴谋!
针对的,却仅仅是个进府月余的外室之庶女...
“婉初...”姜老太太默默念叨着婉初的名字,心中盘算。
小九进府才几日功夫,是谁要设计这一套连环计去害她?
仔细想一想,小九进府以来,除了晨昏定省,就是和几个大房的姊妹有些接触。
未有婚配的闺阁女子,能有什么深仇大恨的?
姜老太太摇摇头,又侧头思索起来。
能想出这样的连环计,又如此擅长把控人心,倒也不像是老大媳妇的动作。
姜老太太暗自心惊,什么时候府上出了这么一个聪慧敏捷,善控人心,却心思毒辣的人?
这样的人留在府上,迟早是个祸害...
姜老太太站起身,走到佛龛前,点了一注清心香,思绪跟着香气飘回了前些日子。
这府上一直还有一件事儿,迟迟没有头绪。
淑宁回家省亲,明初对定国公世子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那日明初说是给世子送吃食,独自一人去了外男所在的客房。
可等鸳鸯听见甬道的呼救声,赶过去的时候,正看见明初被一个小厮扑倒在地上,大半的胸脯都露了出来。
明初哭得嗓音沙哑,拼命挣扎。可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孩儿,怎么可能挣脱一个成年男子的束缚?
还好鸳鸯赶到,抄起手中木棍就把那小厮砸晕了。明初这才躲过一劫。
那小厮被捆在了柴房里,嘴巴也用破布塞上。
自己去请了老大过来,去请他瞧瞧这府上的热闹。
谁知道,那小厮嘴里的布条一拿掉,居然当着自己和老大的面,对着鸳鸯流起口水来,口中更是污言秽语说个不停。
老大大怒,足足用了几桶冷水才泼醒了那发癫的小厮。
严刑拷问的事情,老大是做得最顺手的。那小厮禁不住打,吐了个干净。
明初竟然在送给世子的点心中下了分量不小的媚药。
也难怪,老大会发那么大的火气,将柳姨娘和明初怒斥一通,纷纷禁足。
那小厮贪嘴,见明初送过来的点心卖相甚好,便偷偷吃了两块。恰巧明初躲在屏风后面,以为是世子来了。
两厢遇上,才有了后面的那不堪入目的一幕。
鸳鸯后来说,世子不知情,以为是府上做的糕点,正好喝了些酒,不太舒服,便用了些。谁知遇上了酒,那药效更强。
鸳鸯不得已,才回福禄斋告诉自己这一消息。
正好淑宁也在,两人是夫妻,这种事情也不必避讳淑宁,自己便遣了淑宁去照看世子。
后来,老大把小厮远远地发卖了。关于那媚药,明初只说是柳姨娘给的她,主意也是柳姨娘出的。
不然,老大也不会在柳姨娘掉了个哥儿以后,再也不去见她。
只说柳姨娘敢挑唆着府上的小姐不自爱,去勾引大姐夫,坏了伦理纲常,便该狠狠打死。
还是自己劝老大,毕竟她还有明初这个女儿在,多少要给明初点面子。不然将来还如何找婆家。
老大这才吩咐老大媳妇,不管柳姨娘的下红之症严重成什么样,都不许给她请郎中。
姜老太太暗叹一声,柳姨娘也是活该。
明明纳进来的时候是良家子,最后却能想出来那么下作的法子。
可姜老太太怎么也没想到,即便她用帮她请郎中治病这个条件去交换,柳姨娘也咬死不开口。
就是不肯说出来,那媚药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姜老太太抬头看看窗外的天,半边晴朗半天阴,两边势均力敌。
姜老太太长长叹息一句:“这府上,有高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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