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少有这么和他们以君臣身份对峙的时刻。
最终,皇帝望向了还穿着喜袍的薛成琰。
“成琰,朕问你。”他沉声道,“三年前,二公主落水,朕信赖你、认你可靠,差你去查。可你并未查到结果,是否属实啊?”
薛成琰埋首,单膝伏地,冷静道:“是。”
“好,好!”皇帝大笑起来,甚至癫狂,“你是我大周的将军,天之骄子!”
“这样一件谜案,连你都查不到,却能让一个闺阁小姐,三言两语将事实道明,堂堂大国名将,你是如何的尸位素餐?”
姜琮月忍不住皱了眉,这也太偷换概念了,将军是领兵打仗的,又不是专门查案的,即便再查不出来也不是他职责之内的问题。
何况薛成琰当时根本还没拜将。
况且还不知道谢锦屏说的是真是假呢,就这样问罪是不是太肤浅了?
姜琮月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已经对皇帝产生了大不敬的想法。
她微微一惊。
她抬眼看向薛成琰,薛成琰静静地单膝跪着,额发垂下,面容依旧安静,并不显得生气。
他在等着皇帝说完,并不为自己遭受这种污蔑而急躁、愤怒。
皇帝看他镇静的模样,不由得更是大为光火,猛地把桌案一拍,为自己的怒火添些气势。
“当初朕还想过将谢氏许配给你,如今看来,是你配不上谢小姐!”
皇帝将桌子一扫:“看看这些证据!”
却不料这么一扫,坚硬的砚台也跟着被扫出去,飞向了姜琮月的方向!
姜琮月刚抬起眼,那个黑影就越来越近,她还在想要不要躲,躲了会不会不敬,能不能躲得过?
皇帝也愣了,他没想到砚台飞出去了,万一砸坏了人怎么办?姜氏可是女眷,砸了大臣也就罢了,要是砸伤了女眷他的名声该往哪搁?
可要是姜氏躲了,他的威严又值什么份量?
薛家人也吓了一跳,来不及阻拦!
正在所有人脸色风云变幻的瞬间,一道身影已经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挡了上去。
薛成琰把姜琮月往自己身边一拉,压住了她的头。
坚硬的砚台从他手肘上砸过,飞落在身后的地上。
姜琮月一惊,埋头在他身前,被他的袖子罩着,惊慌间钗子都落了一支,只听见一声砸中的闷响。
砚台落地之后,她才猛然反应过来,仓促从薛成琰的手臂间去回头看。
那方砚台果然极硬,这么远摔到地上竟然毫发无伤,不知砸到人身上又是什么感觉。
薛家人都呆了:“成琰!”
姜琮月也急忙看向薛成琰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扶着他低声问:“阿大?”
薛成琰顿了下,便轻轻摇摇头,低声说:“没事。”
随后他俯身捡起皇帝扫到地上的证据,拿起来看。
皇帝这才反应过来,掩饰地清了清嗓子,还好砸到的是薛成琰,不然此事又将往不好控制的地方发展了。
姜琮月见他行动如常,可还是担心,只能跟他一起看那叠纸。
她看了两页,就倍感荒唐,抬头问:“皇上,谢小姐是说她并非有意栽赃臣妇,而是为了挖出二公主落水真相,特地假作与皇后为伍?”
皇帝冷哼一声:“谢二小姐有如此心性,为了查出落水真相深入虎穴,勇气可嘉,你还有什么疑问?”
姜琮月有时候真是分不清皇帝是在装傻还是他真的这么认为。
这位皇帝有时候城府颇深,喜怒无常让她畏惧,有时候又十分任性,漏洞百出,好像只要能牵强附会就能让他深信不疑。
“那么,谢小姐与二公主向来不熟悉,又与此案无关,她是因何突然想起了如此精细的密谋,去打探皇后娘娘虚实呢?”
姜琮月发自内心地问道,“谢小姐从未接触过此案,为何一开始便锁定皇后娘娘去查?谁给了她线索不成?”
所有人都看着她,皇帝冷冷看着这对上次驳倒了自己的两人,心里很不待见。
只道:“谢二小姐仰慕薛成琰,自然知道他三年前查这件事无果,一直记挂在心替他解决。查案自然要从利益最相关者入手,谢二小姐聪慧,早早便想到了在宫里众人身上查。又得知二公主向来不给唐氏好脸色,便认为唐氏有残害二公主的动机。”
“而此时恰恰发生了什么呢?”
“因为你不肯嫁给唐氏的弟弟,谢二小姐生出妙计,去向皇后投诚,试探她的心性!谁料皇后竟然认同报复你,还将你往残害二公主的凶手上引。”
“谢二小姐便动了疑心,连这样的小事都要报复你,那唐氏自然有理由报复二公主!再说祸水东引,若她心里没鬼,谁会巴不得把凶手栽赃到无关之人身上?!”
皇帝愤怒说完,薛家人都沉默了。
这……这不是和姜琮月推断的一模一样。
薛老太君瞠目结舌,不禁回头看了自己孙媳妇一眼,满脸写着“果然聪慧。”
只是没想到这里头还夹了个谢锦屏,倒真是让人开眼了,她的栽赃都成了为查案牺牲了,什么嫁祸姜琮月都是她故意的,宁愿自己背上算计别人的骂名,也要查出害二公主的真凶是谁。
这下子她倒成英雄了。
这谢锦屏怎么长脑子了?
姜琮月听着,却忽然笑了一声。
说:“皇上,您是因为二公主去皇后娘娘宫中,听见谢小姐向皇后娘娘求救,而确信皇后娘娘和谢小姐确有勾连的是吗?”
皇帝阴沉着脸侧眼看她,似乎不想搭理她。
“皇后若是和谢二小姐没有私下商定阴谋,何以谢二小姐要向她求救?”
姜琮月立刻便喊道:“皇上,求您饶过薛家!请看在臣妇与您有过渊源的份上,别再追究薛家此事了!”
皇帝一愣,登时怒道:“放肆!朕与你何尝有过渊源——”
“您曾教过臣妇有势就要借。”姜琮月从善如流,温吞道。
一屋子人都傻眼了,呆呆看着她。
皇帝才想起来这回事,脸色渐渐铁青。
姜琮月叩首认了个罪,继续道:“还请皇上饶恕臣妇冒犯。臣妇还有一件事正要说。”
“昔日臣妇曾救过薛家的兰花,因而成瑶来与臣妇结识。当时在宫宴上,成瑶先遇见了臣妇的嫡母和嫡妹,因着认为她们是与臣妇一家人的缘故,成瑶与他们多说了几句话。”
“后来,嫡母便认为成瑶想和她们交好,仗着成瑶的势要教训臣妇,却被成瑶赏了耳光。也如臣妇仗着被您提点过一句,便认为与您有过渊源一般。”
她微微抬头道:“想来,这世上的事,多的是人自作多情。皇上您说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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