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俞鸿志便走到了玉萝轩门外,与他一道来的,还有管家曾大福。
曾大福欠着身子问:“老爷,要不要小人去通报一声?”
俞鸿志抬起眸子,看了一眼许久没来的玉萝轩,只道:“不必了。”
俞鸿志与柳氏是年少夫妻,情分走到现在,早已没了任何新鲜感,加之柳氏性子沉闷,近一年来又时常缠绵病榻,见面的次数少了,感情便越发淡了,他今日过来,不过是为了弥补昨日错怪之事,走个过场罢了。
俞鸿志这般想着,便对曾大福道:“你在门口等我,我坐上片刻就来。”
“是。”曾大福心照不宣地应下,便退到了一旁。
俞鸿志随意理了理衣襟,便大步迈入了玉萝轩。
这玉萝轩年久失修,内里的陈设,竟然连西院都比不上,俞鸿志内心诧异了一瞬,却也没有多想,便来到了里间。
翠枝见俞鸿志过来,自然面露欣喜,连忙引着他进了屋。
屋里还是他记忆中的样子,并没有什么奢华的摆件,满屋子的药味,让他有些不适,这时,俞清月迎上前来,对俞鸿志屈膝行礼:“见过父亲。”
俞鸿志见到俞清月,淡淡点了下头,随口问道:“你母亲如何了?”
俞清月笑着答道:“父亲来得真巧,母亲醒来了,这会儿精神尚好。”
“那便去看看她吧。”俞鸿志说这话时,面上威严更甚,却没有多少关怀,不过俞清月也不太在意,只照他的话引路。
俞清月几步便将俞鸿志引到了柳氏的床榻前,柳氏见到俞鸿志,目光微微滞了一瞬,随即不冷不热地道了句:“老爷来了。”
俞鸿志见她神色平淡,依然坐着没动,不禁有些意外。
记忆之中的柳氏,总是刻板守礼,周全细致,从前他到这儿来,柳氏都会亲自沏茶倒水,服侍他更衣换鞋,怎么今日却好戏有些冷淡?
俞鸿志本想甩个脸色,却又想起了自己昨日才错怪了她,便压了压心中的不平,在床榻边坐了下来,耐着性子道:“今日可好些了?”
柳氏声音虚弱地答道:“好些了。”
一句之后,便没话了。
俞鸿志又例行公事般地问了几句病情,柳氏看着不大想开口的样子,俞清月就帮着母亲一一答了。
俞鸿志自觉已经坐够了时辰,便打算起身离开,不料,俞清月忽然开了口:“对了,母亲的绣样,不给父亲看看么?”
柳氏听得一头雾水,不解地看向俞清月。
而俞鸿志也奇怪地看着俞清月,这女人家的绣样,同他有什么关系?
俞清月温婉一笑,她取来一旁的漆篮,呈到了俞鸿志面前,这漆篮里摆放着五颜六色的料子,还有些绣了一半的绣样。
“父亲请看,这便是我们准备送给徐夫人的绣样,您觉得如何?”
俞鸿志心思瞬转,问:“哪个徐夫人?”
俞清月道:“自然是兵部尚书,徐大人的夫人。”
“父亲有所不知,母亲这病迟迟不好,便是因为她总为些琐事劳神,女儿也劝过多次,可母亲就是不听。”
俞鸿志疑惑道:“什么琐事?”
俞清月用眼神点了点一旁的漆篮,那漆篮里放着几件素雅的绣品。
“过段日子徐府要举办乔迁宴,前两日便送了帖子来咱们府上,而徐夫人酷爱刺绣,故而在乔迁宴中设了一场刺绣展,母亲方才听说了此事,便想让徐夫人对我们有个好印象,故而已经开始准备了。”
俞鸿志听了这话,心头的算盘便响了起来。
徐大人眼看就要告老还乡了,兵部尚书的位置就能空出来,按照规矩,现任的兵部尚书可以举荐自己的继任者,可徐大人在任上之时,便对他多有忌惮,事事防着他,如今面临新旧更替,徐大人会举荐自己么?
俞鸿志愁了多日,都不知如何与徐大人拉进关系,一听柳氏有机会接近徐夫人,顿时豁然开朗!且柳氏出身刺绣世家,柳家原本在京城的刺绣生意也做得很不错,这不是上天给他的机会么?
俞鸿志立即收起了之前的冷淡,说:“好,甚好!如果我们能借此机会,与徐府建立好关系,对将来也大有裨益!”
说罢,他又转向了柳氏,和颜悦色地道:“文茹,此事要让你费心了!”
柳氏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来。
俞鸿志见她不说话,以为她不满自己这段日子的冷落,忙道:“这段日子,是为夫忙糊涂了,日后一定多来看你,你也要好好注意身子才是!”
只有养好了身子,才能好好准备刺绣和出门赴宴,好好巴结徐夫人啊!
俞清月又道:“父亲说得是,可母亲总嫌药苦,不肯喝。”
说罢,便指了指一旁的药碗,幽幽叹了口气。
俞鸿志一听,眉毛都拧了起来,道:“怎么能不喝药呢?来——”
说罢,俞鸿志主动接过了俞清月手中的汤药,递到了柳氏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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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外面的管家曾大福。
他在府中摸爬滚打多年,早就看清了这后宅的局势。
在这俞府之中,老夫人已经颐养天年了,平日里不会过问后宅诸事,而大夫人不过是个摆设,真正当家的,乃是二夫人——朱姨娘。
故而他平日里没有少和朱姨娘接触,算半个朱姨娘的人。
他今日陪着老爷来玉萝轩,便是得了朱姨娘的令,让他盯着对方,切不可在玉萝轩久留。
可是,曾大福在院外左等右等,却都不见俞鸿志出来,总觉得有些不放心,于是,他大着胆子走到院内,借着半掩的房门,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便瞪圆了眼!
平日里那高高在上的老爷,正一脸讨好地笑着,他手里捏着勺子,将汤药递到夫人嘴边,小心翼翼地喂着:“夫人,小心烫……”
这声音还怪体贴的。
曾大福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忍不住揉了揉眼,只见柳氏勉为其难地饮下一口之后,苦得蹙了下眉。
俞鸿志便连忙端起蜜饯,递到了她的跟前,“快吃一颗蜜饯,吃下去便不苦了!也不知是哪来的庸医,居然开这么苦的药!”
直到看着柳氏将蜜饯咽了下去,俞鸿志的面色才舒缓了几分,他一面帮柳氏轻轻拍着背,一面好声好气地哄着:“好夫人,再喝一口药吧?”
曾大福见到此情此景,心头突突跳了两下。
自己莫不是站错了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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