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免有一些感慨,婉嫔那种咋咋呼呼讨人嫌的人,仗着嫔位在宫里无事生非,却能让人记住,轻易不敢去招惹,而杜贵人申才人这样的,只能默默无闻。
青栀也知晓许多人在议论嘲笑她,董玉棠那一圈尤甚,大殿里这般吵嚷也能听见她不加掩饰的笑声,但青栀必须要挺直了腰杆儿,反而向孟念云微微一笑,示意好友不必担心。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忽有內侍宣唱:“皇太后驾到,皇上驾到。”
诸人连忙起身,一同行礼:“恭迎皇太后,恭迎皇上。”
皇太后由卫景昭和春羽姑姑扶着入座,才慈祥地道:“平身吧。”
青栀这才敢打量这位站在后宫顶端的女人,虽然皇太后已经年过半百,脸上亦有遮掩不住的皱纹,却能看出年轻时是何样的风姿,据说先皇的后宫女子更多,太后能从其中脱颖而出,扶自己儿子上位,也当真是本事。
说起先皇的嫔妃,这次重阳家宴几位太妃却没有来,大概是年纪也都大了,万事都图一个安宁,在万寿宫几个殿宇住着,一向少出宫门。
家宴上也没有当今几位王爷的身影,卫景昭自登位后对兄弟都是雷霆手段,将他们遣到封地,自然削权也是免不了的。
卫景昭环视着后宫里的莺莺燕燕,到傅青栀那里时顿了顿,一身苏绣银丝月华锦裙衬得她的肌肤娇嫩白皙,当得起一句“皓腕凝霜雪”,更兼着她一个人默然地坐着,很有几分北方佳人遗世独立的出尘脱俗。
当然这顿一顿也不过一瞬的时间,唯有一直呆在皇上身边的卢盈真有那么一点察觉,但究竟太快,她也不放在心上,待上了几样菜肴,便举杯领着后宫同祝皇太后福寿安康。
太后笑得慈和,道:“都快平身吧,这是家宴,不必守着这些礼数,哀家看着你们这些年轻的孩子打扮得漂漂亮亮,就心满意足了。”
话是这么说,谁敢对正经太后不敬,全是好好地行了礼才起身。因只是节庆而非寿辰,太后又节俭,早就说了不要嫔妃们的礼物,当下就只有几个皇子皇女上前来送一些小礼物。
卫景昭皱了皱眉,偏过头去问婉嫔:“敏恪呢?怎么还不曾到。”
裴婉修起身,把方才那番同明艳公主的话复又说了一遍,卫景昭还没问病症,心下就有些不喜,薄责道:“敏恪被你宠得太厉害,身体也不好,小孩子哪个不是跑跑跳跳地长大,你多带她出来,也就没这么多毛病。”
裴婉修本来是求得皇上的一份心疼,又能在重阳宴上表白下自己二公主生母的身份,不意受到这样的责备,当即就低下头去,咬着牙不说话。
卫景昭这么些年早知道她是怎样的人,坏也坏不到哪儿去,就是凡事爱争惹人厌,究竟是敏恪的母妃,也不好太打压,缓了缓语气又道:“自然小孩子不好带,你还得多学学,时常向皇贵妃丽昭仪请教才好,等朕闲了再去看敏恪。”
得了皇上这句话,裴婉修自觉也够了,盈盈拜下:“多谢皇上指点,臣妾定然更加尽心竭力。”
而旁人看着明艳公主与皇长子启祯、皇三子启和在太后与皇上膝下承欢,心里都微微羡慕,唯独柔妃是心痛,若启寿健健康康长大,如今也该有九岁了。
大家都望着热热闹闹的三个孩子,白初微脸上的怨恨背过人也就慢慢地隐去。
一时菜肴上齐了,自有歌舞来助兴,新入宫的嫔妃们却心下忐忑不安,大家都知道眼下的歌舞过后,就轮到她们争奇斗艳了。
酒过三巡,皇贵妃笑吟吟地道:“今日是贺德媛入宫的日子,臣妾的意思是,不如众妹妹拿手的表演,便从贺德媛开始开个好头,德媛是大行皇后亲妹,这样的事一定错不了。”
太后自然无异议,只感慨说:“惜榕那孩子与皇儿大婚仿佛还在眼前,谁知时间过得这样快,如今连惜榕不在了,当年她小不点一样的妹妹也入宫了。”
卫景昭连忙给太后拈菜,陪着笑道:“惜榕没福,也请母后不要太伤心,今天重阳家宴,若是她地下有知,也盼着母后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太后点点头,节下提一个亡者终究不大吉利,也不再往后说了。
皇贵妃和身旁的李公公说了几句,李公公领命出去,外面的丝竹声忽然就换过一个调子,柔和的好似如临江南水乡。
这时,个个貌美如花的舞女鱼贯而入,诸人都穿着碧色的衣衫,唯有中间那位女子,一张脸小巧可人,杏眼映着明亮的光,从头到脚都是荷粉色。
自然众人都知道,荷粉色衣裳的女子,必然就是贺家那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小姐了。
丝竹奏的是悠悠江南,这舞跳的自然也是水乡的旖旎,贺梦函手执一把纸伞,上面以丹青水墨绘了几只宛若在水里嬉戏的鱼,十分应景。
贺梦函舞技极佳,看得出家里着力培养,纤腰盈盈一握,柔软得如同细柳扶风,玉指纤纤,旋转中从脸颊旁慢慢推出去,意态悠闲却又让人心猿意马。
最终曲罢,纸伞摆在贺梦函身边,而碧衣舞女们形态各异地簇拥着她,她在人群之中做出盛放荷花的模样。
有几个宫女太监看得如痴如醉,可卫景昭只是挂着得体的笑容,论舞姿,宫里的雅容华有过之而无不及,贺梦函这般自然不过小巧而已。
但新人年纪轻轻,又身姿曼妙,也是不可多得佳人,此时过来觐见,更是文雅守礼,“嫔妾见过皇上,愿皇上万福金安。”
跟着又向皇太后与皇贵妃请安,进退有度的模样,卫景昭便和气地道:“贺德媛这支舞用心了。”
贺梦函浅笑,“要为皇上、皇太后与皇贵妃助兴,自然要用心,以示尊重。”
太后和气地笑道:“是个懂事的孩子,赐座罢。”
当即就有人按着位份在青栀旁加了一张桌椅,这也是早早就备好的,青栀与申才人本就隔得不近,这会儿稍微搬一下就是了。
而接下来就该轮到青栀,岚秋跟在青栀身后抱着秦筝,在殿中行礼,皇贵妃笑问:“昭华是要为大家演奏一曲么?”
青栀温婉笑着,“回皇贵妃娘娘的话,嫔妾有个请求,单有筝声十分无趣,而孟采女的节目恰巧能与嫔妾融汇,嫔妾想着不若请孟采女一同演奏。”
皇贵妃看一看太后,她虽然位同副后,也不能越过太后,见太后微微点头,这才说:“那么便准了昭华所求。”
孟念云很是开心,她先前还忐忑,不知上面能不能准许两个人一同献艺,得到了允许脸上是掩不住的笑容,喜滋滋地到大殿中间向诸人行礼。
卫景昭见她一团喜气,心里就先有几分喜欢,然而他早已忘记当初就是看着孟念云天然去雕饰的清新才召她进宫的,偏过头去小声问赵和:“她是?”
赵和脑子里把万事都记着,以免万岁爷随时问起,当下也压低嗓音回答说:“这位是孟采女,她父亲是国子监学正孟勤孟大人。”
卫景昭点了点头,这才想起来是谁。
说话的功夫,孟念云已经让痕儿将一叠大小各异的碗倒扣在桌案上,而岚秋也为自家小主摆好了秦筝,董玉棠便在一旁嗤笑,“小门小户的,倒是连锅碗瓢盆都上了。”
当然她这话声音很小,又是对着念云的方向,上首的人听不见,可周围的人连同青栀念云都听得清清楚楚,一时就有人捂着帕子笑起来,念云的脸一下就红了,既是羞愤又是恨自己不争气。
而青栀握了握她的手,笑着摇摇头,让她别往心里去,这才坐在秦筝后,遥遥对着皇上太后道:“嫔妾与孟采女合奏一曲‘阳春古曲’,让太后娘娘、皇上、皇贵妃娘娘见笑了。”
语罢,也不再多言,纤纤素手轻抬,再落下时,流畅的乐音便滚滚而出。
“阳春古曲”又名“阳春白雪”,“阳春”二字取的是万物知春,和风淡荡之意;而“白雪”二字则取凛然清洁,雪竹琳琅之音,很有几分曲高和寡的意思,青栀用秦筝弹奏,更多了出尘的意味,本来显得甚是缥缈,可不多时,念云按着先前排演好的,开始随着青栀的筝声敲打面前的瓷碗。
筝音与脆响融在一起,却是相得益彰,又不显得太过高冷,也不至于低到尘埃,瓷碗大小不同,因而敲出的响声也不同,筝音高昂时,自有瓷碗的低清来弥补,筝音沉寂下去,念云又敲出一连串令人喜悦的曲调。
如此“阳春古曲”已不是众人曾听过的,说是青栀与孟念云共创的新曲也不为过,若说贺梦函的“江南曲”中规中矩,习舞用心了都能跳出来,这“阳春古曲”便绝不拾人牙慧,是新颖的妙想。
连卫景昭都饶有兴致,一只手轻轻在案上敲着,似伴着曲子打节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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