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芷吟一味赶路,很快就赶上了叶氏,遥遥地见到了这一幕。
她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不明白傅青栀为什么那么好的运气,先是得了太后的青眼,家里人又是拿得出手的,连小侄女都能在太后面前分一杯羹。而自己的夫君慕怀风,更是都过了那么些年,也没有把她忘却。
不知出于什么想法,卫芷吟也没有上前和叶氏打招呼,就这么远远地跟着,直勾勾地盯着软软的小玉斓睡得迷迷瞪瞪。因为这条路她走得惯了,也没要宫女或太监相送,那眼里的恨,在遮掩了一整天之后,慢慢地溢了出来。
自然,皇宫里从来都没有什么秘密,只要有心,终究会有人发现卫芷吟私下的模样。
青栀这一向过得顺风顺水,卫景昭走的这一个月,也确实兑现了承诺,每天一封私信,日落时分准时送到万寿宫木荷轩。
信里一般都是寥寥数言,但笔力深厚。卫景昭从来不说自己多么想念青栀,只把沿途所见的特别之处择一样描述给她,这一个月来,青栀仿佛也跟着御驾一起,看遍了大江南北那些重镇。
想来卫景昭一路行去舟车劳顿,颇为繁忙,只有睡前抽空写上那么一两句,但足以让青栀心满意足。
青栀时间多,给卫景昭的回信也就复杂多了,她会写写今天又发生了什么事,太后多吃了几口什么菜,万寿宫里安稳不安稳,也会讲玉斓出落得越发漂亮,多谢景昭为她安排的这一切。
这样的家长里短,送到卫景昭手里,他光是拿着信,就觉得好像在青栀身边一般,心里热热乎乎的。
小两口这样的光景,太后多少也知道,有时不免和春羽酸酸地开玩笑,“从来听旁人说,‘有了媳妇忘了娘’,之前还不觉得皇儿是这样的人,谁知道这个傅青栀呀,把皇儿的心彻底拉过去了,你瞧瞧,出门这么久,他有没有给哀家写过一封信?有点时间净讨好他那小媳妇去了。”
春羽笑言,“瑾嫔娘娘的信,太后您先前不是没有截下来查过,那里面可是把您胃口好不好,哪道菜多动了几下筷子都写进去了,您说皇上放心不放心您?”
太后本也是故意那么说的,听了这话,展颜道:“好在瑾嫔是个有良心的,知道提点着皇帝记挂哀家。所以之后的信哀家也没让人截了,这小两口的事,哀家是彻底安心放手了。”
春羽一边给太后铺被褥,一边道:“照奴婢说,您早就该这样,放着这荣华富贵不去好好享受,总是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
“听春羽的,往后,哀家就不这么担心了。”
最近万寿宫里热闹,叶氏带着玉斓常过来陪太后说说话,她们年纪相差不大,叶氏的许多话虽然平实无华,却能说进太后的心坎里。而玉斓活泼是活泼,家教也很好,不必担心小姑娘会在延福殿闹翻了天。太后每天都乐呵呵的,自己也感觉得到身子骨利索了很多。
因此对于青栀,太后是真正开始打心眼里喜欢了。
这样的形势对青栀无疑是极其有利的,但是每每现在卫芷吟眼里,她那份妒火便会烧得再旺几分。
这天卫芷吟又进宫来讨好太后,途中经过钟灵湖旁的御花园,那么巧正听见两个小宫女在关了窗的亭子里嚼闲话。
小宫女听音色年纪挺轻,所以还不清楚这宫里到处隔墙有耳,说到激动之处声音还往上提一提。卫芷吟本想直接走过,谁知其中一个宫女道:“别看现在芷郡主还总是进宫在太后膝下承欢,就我那万寿宫里的小姐妹说,凭瑾嫔娘娘现在太后跟前得到的喜爱,诞下这一胎后,太后的眼里估计也容不下别人了。”
涉及自己,还是些不中听的话,卫芷吟的脸色变了又变,一时间驻足不前。
“芷郡主好歹是太后的孙女儿,再怎么着也比外人亲哪。”
先前那宫女又道:“芷郡主好是好,搁不住瑾嫔又得皇上喜欢,又会生孩子,太后不就是喜欢孩子吗?”说到这里,小宫女话锋一转,“偷偷和你说个事,千万别和别人讲——瑾嫔娘娘长得美,又待人和善,这宫里好些个侍卫都偷偷爱慕于娘娘,但这是杀头的大罪,谁也不敢说。”
另外那个小宫女嗤之以鼻,“谁也不敢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就是知道,我还知道,之前一个来宫里做侍卫的世家子弟,也喜欢瑾嫔娘娘。哎,等瑾嫔娘娘瓜熟蒂落,就要封妃了,到时候打扮起来,这后宫里就没有比她更耀眼的人,那些男人们估计就更爱慕娘娘了。”
卫芷吟把每个字都尽数听在了耳中,在外面气得发抖,不知自己该去该留。
好在她还残存了一丝理智,知道此刻万万不能进去打人,否则凭她的身份,立刻就坐实了“做侍卫的世家子弟也喜欢瑾嫔娘娘”。
而这两个宫女说到这里,显然有些意犹未尽,另外那个小宫女补了一句,“进宫做婢女前,我娘和我说这后宫阴气重,娘娘们的孩子很容易小产或者夭折,所以啊,还不知道瑾嫔娘娘这胎能不能瓜熟蒂落。”
闻言,第一个宫女嗤之以鼻,“你就是傻,你娘这么和你说你也信?告诉你吧,这宫里不是阴气重,是各个小主主子间斗着呢。瑾嫔娘娘现在住在万寿宫,便是有人想害她,也插不进去那只手。只要瑾嫔娘娘心绪稳定,情绪上不受什么波动,这一胎必然平安生产。”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小宫女好奇地问。
“我有个表姐,我入宫前她正怀着身子,结果看到自己的夫君和旁人偷情,自己的孩子还被那贱人陷害,一时受不住打击,气得疯了,闹腾了没多久就流产了。”宫女感慨,“没了孩子,她又一蹶不振,不描眉不梳妆,结果到最后,夫家也嫌弃她不站她那边,自个儿的夫君最终也没有留住,纳了一个又一个妾,现在不过是一口气吊着还没死罢了。”
自此,亭中两人的话题便从“瑾嫔”转到了“表姐”。卫芷吟在原地呆立了一会儿,轻轻抬步走了。
小宫女的话,话糙理不糙,如果傅青栀遭到痛击,保不住孩子,又颓废下去,皇上太后都不喜她了,而自己那么光鲜亮丽,怀风多半也会把心思渐渐移过来。
出了口气又拉回怀风,简直是一石二鸟。
可是怎么样才能给她致命一击呢?
边琢磨着,卫芷吟边进了万寿宫,到了太后面前时,她又是那个温婉孝顺的小孙女儿了。
时间过得很快,四月底的时候,卫景昭传回来的书信上,说自己已经开始返程了,大约还有七八天就能见到青栀。
信在路上要走两天,所以算下来,满打满算也不过五天,卫景昭就会站在木荷轩里对自己笑。
青栀满心欢喜,在母亲来时分享了这个好消息,但同时也有些不舍,卫景昭回来后,叶氏就没有理由常常进宫陪伴自己了,母女俩情深,之前又是一年才能见一回,现下当然是天天呆在一处也不会觉得厌烦的。
但叶氏也知自己总留在宫里的不妥当,这些时候本就引得六宫侧目,恐怕到时候女儿出了万寿宫,要面对将是更多的明争暗斗。就好比这次进宫,如果不是遇上卫芷吟一起同行,恐怕就要遭到那个婉昭仪娘娘的冷嘲热讽了。
“皇上回来,娘娘自然有皇上的陪伴。阿娘在宫外,也会祝祷娘娘生产顺利。”
玉斓在一旁静静听着,过了一会儿才不好意思地从怀中拿出一个歪歪扭扭的小布兔子,“本来,本来玉斓想再做一个更好看更可爱的,可是阿奶说往后玉斓入宫,多半就要等到天气变冷,下大雪的时候了。玉斓只好把这个做得最好的先拿给小姑姑……”
要知道玉斓现在才四岁不到,做出来的东西,却已经让青栀惊叹万分,“玉斓,你真的自己用针线,缝成这样的兔子?!”
玉斓以为青栀要责怪她,撇了撇嘴,一副想哭的模样,“做,做得不好,耳朵也歪了,到处都是线头……”
青栀把她抱了个满怀,“哪里有孩子在这个岁数上就能拿针线?玉斓,你比姑姑聪明多了。”她带着满眼的惊喜,“玉斓这般聪颖,犹胜男儿,哥哥嫂嫂还有阿娘都不必为了傅家没有男子传宗接代而忧心了,单这玉斓,若是好好教导,我断言,足以撑起傅家门楣。”
叶氏道:“小姑娘家的,阿娘哪里会让她活得那么累。阿娘如今也想开了,如果没有孙子,玉斓嫁得好也就是了,什么光宗耀祖,什么传宗接代,千百年以来,又有几个大家族能传承下来?到头来还不是史书寥寥几笔也就没了。”叶氏笑得合不拢嘴,“何况玉斓还小呢,不过做个东西,就让娘娘激动成这个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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