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中期,商业比明初规模大多了,可商税这玩意,虽然在正增长,但增长的幅度,连龟爬都不如……
归根到底,不是商业的蛋糕没做到,而是趴在桌子旁边瓜分蛋糕的人太多。
终明一朝,朝廷对商税问题都没有彻底治理过,西林子里出来的官员喊商税太重了,要给商人松绑,东林子里出来的人也跟着喊,商税取消得了……
朱厚照不管这些,商业的蛋糕多大,摆上来之后,朝廷不动刀,谁敢动刀谁就得死。
蛋糕分配权,只能握在自己手中!
朱厚照看着李东阳,肃然道:“饮鸩止渴,无法长远。商税若不变改,只能损了朝廷,肥了这些底层官吏!”
李东阳凝重地点了点头,恭谨地回道:“河西务贪腐无数,确实说明了关津问题严重。商税要改,商策要变,这商人三怕,也应该予以解决,只是此事还需与户部仔细商议。”
朱厚照指向邱茗:“邱家在京师算是大商贾,户部要革商策,自不能关起门来揣测,还需你们商人参与其中。”
“啊?”
邱茗惊呆了。
商人参与其中?
商人什么时候有资格参与商策的制定了?从来都是朝廷挥刀,商人洗脖子……
李东阳皱眉:“商人不适合参与吧。”
朱厚照正色道:“两税问农户,马政问马户,商策自然需要问商人。邱茗,你回去告诉你父亲邱山,让他联络在京商人,拟出一份全新商策。新商策一需要确保朝廷所得可增三至五成,二需要破商之困,三对关津等各类税,提出意见。”
邱茗震惊不已,一时之间无法接受。
李东阳连忙走出,拱手道:“户部会拟新商策,交给商人不合法度……”
朱厚照摆了摆手,威严地说:“商人提出的商策只是意见,朝廷负责审议,合适则用,不合适则废。这样做是希望户部可以听听商人的想法,也看看商人到底想要什么。官员不通晓商业,连商人想要什么,当下商策有哪些漏洞都不知,他们拟出来的商策,朕敢用吗?”
一个“朕”字,让邱茗打了个哆嗦,直接跪了下来。
李东阳叹了口气,道:“既然是朝廷审议,那老臣无异议。”
徐祯卿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旁听观察。
皇帝是对的,不管官员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商策漏洞,商人参与进来,说说他们的想法,至少可以让商策完善一些。
李东阳反对,更多出于对商人地位的鄙视。
士农工商,商在最后,如今商突然要和士说话、打交道、商讨政策了,商人的地位骤然有所改变,士大夫能高兴才怪。
朱厚照看向邱茗:“一个月拿出方略,交户部审议。若有所需,朝廷会命人传若干商人上殿问对。”
邱茗叩头:“草民领旨!”
朱厚照抬了抬手:“时间紧,去吧。”
邱茗行礼,小心翼翼退走。
翻看河西务钞关的账目,让人火大。
课税根本没有准绳,一些吏员随意性太强,记录账目到处涂鸦,估计是将贪墨的数额也记录上去了,回头一看不对,这才赶忙涂改。
朱厚照将账册丢到一旁,无心再看,问道:“除了河西务,还有临清、淮安、扬州等地,想来状况与此处大同小异。若是让户部自查,怕是没个结果,督察御史也有蒙蔽、收买可能。李首辅,这等事该如何办?”
李东阳暗暗叹息。
户部不可靠,督察院不可靠,谁可能?
皇帝这是想用特勤局、锦衣卫啊,这不行,特务治国要不得。
李东阳徐徐回道:“陛下,臣以为户部自查自纠是不合适,可督察院中多是清廉之人,臣请重用之。另,当给督察院立下规矩,一旦贪、拿,为其遮掩之事查出,当严惩之。”
朱厚照思虑了下,回道:“既然李首辅认为督察院御史清廉居多,那回京之后,就让督察院派出御史,前往各钞关盘查。河西务朕查出了贪墨二十余万两,若是有御史查出个几百两甚至是几十两,呵呵,朕只能派特勤局与锦衣卫的人,一起去查一查。”
官员擅长将大事化小。
比如那尚未出世的严世蕃,贪污数之不尽,一群人查来查去,结果是贪污了八百两。
想到严世蕃,朱厚照突然想起了严嵩,看向李东阳:“朕依稀记得有个叫严嵩的官员?”
李东阳愣了下,言道:“确有此人,弘治十八年科举中式,二甲第二名,后被选为庶吉士。只不过后来严嵩得了一场大病,不得不退官回籍,算下来至今已有五年,陛下是想启用此人?”
用严嵩?
朱厚照连连摇头,严肃地说:“让他好好休养吧,朝廷还不需要差遣病人做事。”
严嵩已经中过进士了,可夏言这个时候连个乡试还没考上,等他跑到朝廷来,若自己不出手,估计还需要等几年。
只是过早干预,又怕毁了这个好苗子。
朱厚照正在盘算时,曾绍贤匆匆走了进来,道:“陛下,有江西驿使过关。”
“哦,让他来。”
朱厚照眼神一亮。
没多久,驿使江舟便到了,在得知眼前之人是皇帝之后,江舟连忙行礼。
朱厚照抬手道:“起来吧,你背的可是王守仁的公文?”
“确实是王巡抚的公文。”
江舟回话之后,连忙将公文取出,呈了上去。
朱厚照接过公文,问道:“王守仁到任之后,江西可安定了一些?”
江舟低下头:“王巡抚到任之后没多久,便差小子送公文至京师,江西安定与否,小子说不清楚。”
朱厚照展开公文看去,脸色难看起来,厉声道:“这个王守仁倒是大胆,有那么多官可杀,偏偏杀了镇守太监,如此一来,朕到底是该治他罪,还是奖他功?”
李东阳、徐祯卿也吃了一惊。
这姓王的,猛啊!
李东阳也没想到王守仁竟有如此魄力,镇守太监毕竟出自大内,可以说是皇帝的家奴,地方官甚至都不敢得罪,任其作威作福。
可谁想,王守仁直接动了刀子……
此人,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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