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院。
礼部尚书傅珪、祭酒王瓒看着全新的阅卷规则,多少有些傻眼。
考试官只有两个,可这阅卷官一下子增加到了四个,达到了六个人。
增加阅卷官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事,毕竟这次考试人太多了,多少还能分担下压力,实在嫌累,少看几张试卷让其他人代劳也没问题,令人吃惊的是——判卷的方式彻底改了……
“百分制?”
傅珪一头雾水,看向王瓒:“王祭酒看懂了吗?”
王瓒抓了抓胡须,面色凝重:“陛下的意思是,好像是让我们先集体初选出一千份试卷,然后对这一千份试卷分别打出分值,然后将最高分值、最低分值去掉,取四个分值加合定为试卷最终分,满分定为四百分,以二百八十分为线,遴选出此番科举的进士……”
傅珪抖动了下胡须,将目光投向喝茶的李东阳:“李首辅,这种方式前所未有,万一埋没了人才……”
李东阳摆了摆手:“老朽看到时也颇是惊讶,本想进言请陛下收回成命,可仔细推敲,这种百分制的判卷法未尝不可行,尤其是将最高分、最低分去掉取中间,老朽很是认可,就连杨廷和,那也是赞叹不已。”
王瓒点头。
这确实是一步高棋。
不说可以完全杜绝判卷的私心问题,但可以让私心的影响削弱到最低。
以前收买考官,考官点中那就是中了,可现在不行了,一个阅卷官决定不了是否能中,收买的难度大幅增加,要想完全保险,至少需要收买四个阅卷官,能做到这一步,还考什么试,是个举人也能让你当大官啊……
退一步说,所有阅卷官都没问题,也没任何考生走后门,用这种判卷的方式也能够将考试官个人喜好的影响降到最低,换言之:
你一个人觉得好,那不是真的好,你一个人觉得坏,那也不一定是真的坏。
大家集体打分,觉得最好的不算,觉得最好的也不算,就取中间的,这样更符合多人的看法。
王瓒开口道:“这办法可行。”
傅珪见李东阳、王瓒都如此说了,只好点头认可:“那就按这方法做吧,只不过初选只有一千份考卷,那剩下的考卷该如何?”
这次考试来的人可不少,七千六百余人,阅卷的就这么六个人,想要在十几天时间里阅过所有试卷,那是不可能完成的事。初选如何初选,初选之后落选的还有没有机会,这些都需要考虑在内。
李东阳含笑:“这些陛下也考虑到了,准备从清廉的儒士与国子监助教中抽出五十人,专门进行初选之后试卷的打分,若分值达到二百八十分,便交六阅卷官判卷。”
傅珪、王瓒对视了一眼,对这个安排很是认可。
李东阳见两人没意见了,便起身道:“那就按陛下定下的法子办吧。”
傅珪见李东阳要离开,连忙问:“听闻外面不太安稳?”
李东阳停下脚步,侧身看向傅珪,老脸之上满是笑意:“好好盯着贡院吧,外面再乱,也乱不到这里来,无妨。”
傅珪、王瓒行礼送别。
文华殿。
曾绍贤将一份文书递上,言道:“陛下,兴济的事调查清楚了。”
朱厚照靠在椅子里,微微闭上眼:“朕有些疲惫了,直接说吧,兴济知县有没有建船闸,有没有殴死百姓?”
曾绍贤知道朱厚照这段时间很累,他既要考虑小王子南下的事,还需要盯着贡院,还有鞑靼细作案正在调查,大同等地卫所的整顿还在进行,各部文书需要批阅……
多少事都堆在这里,需要朱厚照一一处理,事实上,朱厚照已经多日没回乾清宫了,这也是为了节省时间应对诸多事宜。
曾绍贤有些不安地回道:“陛下,兴济确实在兴建船闸,目前已完工了三成,征调徭役百姓一千二百人,因为克扣了粮食,导致百姓吃不上饭,有百姓因此闹事,结果被知县下令殴打,不慎打死。”
凤眼微露一道寒芒。
朱厚照开口:“好大胆的知县,背后有没有两位国舅的影子?”
曾绍贤犹豫了下,开口道:“据调查,寿宁侯与建昌侯不曾与兴济知县周书潜有直接联系,甚至也没见过面。不过——”
“不过什么?”
朱厚照冷眸。
曾绍贤低下头:“不过据特勤局调查发现,寿宁侯、建昌侯同时认了一位义子,名为赵宽。”
朱厚照手指敲了敲椅子:“义子?这赵宽是何许人?”
曾绍贤沉声道:“河间守备都指挥程汉的外甥。”
朱厚照站起身,一只手支撑在御案上:“这么说来,这程汉借外甥来结交两位国舅,那此事与兴济知县有何关系?”
曾绍贤不敢看朱厚照锐利的目光,躬身回道:“赵宽有个姨娘,是兴济知县的妻子。”
朱厚照愣了下。
这关系看似有些乱,但很好理解,程汉有两个姐妹,一个嫁给了姓赵的有了外甥赵宽,一个嫁给了兴济知县。
好嘛。
这程汉是想干嘛?靠联姻的方式,认爹的方式,控制河间府不成?
朱厚照言道:“绕了一大圈,所以说,这事还是与两位国舅有关!”
曾绍贤将文书举了举:“不止如此。”
朱厚照沉声:“讲!”
曾绍贤不安地暼了一眼朱厚照,说道:“这赵宽的正妻姓卢,据其对外宣讲,这卢氏有个哥哥,名为卢富。”
朱厚照脸色微微变了,轻声道:“朕若是没记错的话,慈宁宫首领太监便是卢富。”
曾绍贤回道:“从兴济调查的消息是如此,但是否为真,特勤局还不便调查。”
慈宁宫!
那是张太后的地盘,卢富更是张太后最看重的宦官,跟着张太后二十三年了,忠心耿耿。
调查他,没有张太后点头,恐怕很难办。
朱厚照叹了一口气。
越是多事心烦时,这事还一件更接一件地往外冒,恨不得扯出来千万个头绪,将所有事乱成一团麻线。
沉默了会之后,朱厚照看向张永,轻声道:“给张太后传句话,就说朕想喝羹汤了,嗯,就莲子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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