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两个太监停步。
那辅公公是御前的人,在清凉殿里,更是最得贵妃主子的欢心。确实用不着跟他硬碰硬。
可是……
其中一个太监开口:“公子可瞧见一个小婢女?她偷了咱们贵妃娘娘御赐的物件儿,咱家必是要抓她归案的。”
“哦?御赐的物件儿?”
“是,一套翡翠头面。”
屋内,楚风只笑笑地看向紫烟。
紫烟在心中暗骂一句,贪财短命的贼!可也只能不情不愿地从衣襟里摸出一支通体碧绿的发簪,塞在楚风摊开的手里。
她不是贪。
只是,她是要逃出宫去,把二小姐的死讯带回周家,身上需得有拿得出手的证据。
楚风掂了掂手中的发簪,知道确是好东西,才塞回自己枕下,对着门外扬声道:“我刚刚服侍贵妃娘娘,是辅公公亲自我回来的。我什么都不曾看见,二位可去问问辅公公,可瞧见旁人没有。”
那两个太监如何听不出楚风言语中的威胁?
可人家正得宠,自己又不敢说什么,只得怏怏走了。
楚风扬了扬下巴,指使紫烟自己个儿贴到门边去探看。
紫烟在心中骂他懒,还是放轻了步子,慢慢踱了过去。她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听着门外两道足音慢慢行得远了,才转回身来,强忍着不耐,“这位公子,可能容奴婢在此躲一躲?”她咬着嘴唇,“一入夜,奴婢便走。此一去,不论死活,奴婢都绝不敢牵连公子。若侥幸得胜,奴婢定为公子供奉长生牌位,祝祷公子一世欢愉,平安到老。”
“呵,”楚风忍不住笑出声来,“我这样的人,一世欢愉?”
他轻笑了一会子,才看向紫烟,“那你呢?你求什么?”
“奴婢只求活着。”
“为了活着,什么都肯做?”
紫烟点了点头。
她得活着。她有患病的老娘,有无知的幼妹,全靠着她从周家拿回去的月俸养着。她若背负着污名死在宫里,她的娘和妹妹全都没了活路。
为了家人,她得活着,不择手段也得活着。
紫烟正寻思着,自己通身上下再拿不出什么东西贿赂眼前这个男宠。
楚风:“那便先在我这儿藏着吧。”
紫烟:“可我没钱了。”
“不要你钱。”楚风摆摆手,“就当小爷为来世积德,再勿要投生到花楼里了。”
他这话中,存了死志,吓了紫烟一跳,“你……你想死?”
“不想。”楚风苦笑,“可这,由不得我。”
紫烟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别说他们这等本就命若草芥的卑贱下人,高贵如二小姐,还不是……说死就死了?还死得那等可怖。
楚风又以那个别扭的姿势,躺回床榻上,“你自己找地方呆着吧,只是别吵到小爷,小爷要睡觉。”
紫烟瞧着他那奇奇怪怪的姿势,皱眉。
半晌,她到底还是忍不住,从一旁拿了一只面儿上破了洞的软垫,塞在楚风腰下,叫他躺得舒服些儿。
楚风身子一僵。
他那处原本伤得厉害,被软垫那般摩擦,痛得他脸都白了一白。
他强撑着没动,“谢了。”
“没事。”紫烟摇头,“奴婢服侍人惯了的。倒是你……”她顿了顿,“怎么不会照顾自己呢?”
楚风微微一笑,牵动他脸上伤口,渗出一串儿血珠,“我这样的人,照顾自己?我不会,自小儿没学过。”
屋里沉寂好半晌。
紫烟以为楚风睡了,冷不丁听他开言,自己先吓了一跳。
楚风:“你……真能逃出去吗?”
紫烟咬了咬唇,“奴婢有个姐姐,从前在这宫里当差,前年死了。她知道一处密道,就在清凉殿太液池湖心太湖石底下。奴婢擅水性,定能出得去。”
“真的?”楚风掀起眼皮,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若得出宫去,他便能活。
还有他藏在自家小院里那百两金银。
他撑起身子,极力不叫紫烟看出自己身上衣裳掩盖下的重伤。楚风从枕下又摸出那根玉簪,“给你,带我出去。”
紫烟睁大眼睛,有些失笑。
这人,拿自己的东西,贿赂自己?
可现在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紫烟拿过发簪,“带你出去……可以,但你不能拖我的后腿。”
楚风一笑:“可以。我恰好也精通水性,若真得逃出生天,我也给姑娘供奉长生牌位。”
紫烟心中不耐,“谁要那虚无缥缈的东西……”
一抬头,正对上楚风清亮亮的眸子含着笑,“原来,你也知道那东西是空心汤圆儿,吃不饱。”
莫名地,紫烟小脸一红,只低下头去。
那便一起逃吧。
多一个人,或许真就能多得一份胜算也未可知呢?
另一边,慎刑司里。
窗外吹来含着雨意的风,吹得江书牢房中石案上的蜡烛摇摇曳曳,把光影投向女孩面前的人脸上。
江书微微后退一步,点头行礼,“武安侯世子。”她万万想不到,来看她的人,会是他。
幕亓一一身大内侍卫统领的轻甲,只定定看着她:“我现在,是统领侍卫内大臣了,官居三品。”他顿了顿,等着江书按例行过礼,才一步步走进,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
半晌,幕亓一:“你也有今天。”
几日前,武安侯府。
老武安侯府气得摔了桌上所有杯子,“皇帝叫你丁忧在家,你为何非巴巴儿地去谋了个大内的差事?你年岁渐长,身上又有位先帝守灵的功绩,为何非要去那侍卫处,做劳什子的统领大臣?!我不是告诉过你,等到你丁忧期一过,为父就远远地为你寻一处官职外放吗?你如何这般等不得!”
幕亓一:“我只有进入大内,才能查出母亲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你、你!”武安侯吐出一口浊气,“你可知道,今上性子愈发阴晴不定。别说你我,就是那前日极得盛宠的秦老将军,刚因纵着女官犯下欺君之罪,女眷流放,男丁问斩!那么大一个家族,顷刻间烟消云散!你……”他闭了闭眼睛,无力道:“你娘的事,怕是与宫中贵人脱不了干系。万一触怒了皇帝……你娘,是希望你平平安安的啊!”
“我知道。”幕亓一双眼通红,“可,连母亲惨死的仇都报不了,我……我枉为人子,平平安安?我根本不配!”
他拿定了注意,定要进宫。
要为母亲报仇,要看明白那江书,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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