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辅臣身下还流着血,丝毫动弹不得,只得艰难地撑起上半身。他声音嘶哑得说不出来话,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通红通红。
万吟儿貌似全没注意到这俊美的小太监有什么情绪波动,她看向自己昔日的同谋,双目兴奋得闪闪发亮,“辅臣,这回……本宫一定能成!”
“娘娘,奴才为您找的,都是上好的药人。您自个儿……可别叫奸人给骗了去!”
“不会!本宫与他熟识已久,他定是愿意的!更不会欺骗本宫……”
纵是心中已有了最糟的猜测,可郁辅臣还是苍白着一张脸,忍不住问道:“是、是谁?”
幕亓一的名字溜到唇边。
万吟儿对着身旁满身血污的小太监,嫣然一笑,“等本宫成了事,再来告诉你好消息!”
最终,万吟儿为郁辅臣留下了上好的伤药,宽慰他安心,又敲打了一通,不叫他瞎说,才施施然离开。
留下郁辅臣一个人,在漆黑的耳房里。
尸体一样,好半晌都没个动静。
“幕、亓、一……”床上的血人儿攥紧了拳头,一字一句地念出那个自己从三年前就开始铭记在心,并一日比一日更为忌惮的名字。
那个武安侯世子,他有什么好?不过,就是个纨绔。
若自己……若自己是个全乎人,是个真正的男人……
贵妃心里,哪里还轮得到他?
胸口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他为了贵妃,处处留心,时时提点,付出了那么多,甚至牺牲了自己向上爬的机会。
明知道今生那人是皎洁的明月,自己一辈子都不可得,也愿意守着她护着她,一步步爬到高位上去。
为了她吃再多的苦,他也……甘之如饴。
可为什么,偏要中途杀出来一个幕亓一?他明明什么不曾为贵妃做过,甚至今天之前,都不知道她还活着,在这深宫内院,浑身伤痕地艰难求生。
这样的人,却能……爬上她的床榻?!
他不甘心!
谁都可以!幕亓一不行!
郁辅臣修长的,染着血污的手指,紧紧攥紧身下茅草。
他要爬出去,要爬上去。
要把幕亓一踩在脚下。
另一边,下值出宫的幕亓一骑在马上,攥着缰绳的手指微微颤抖。
万吟儿刚才的话,一遍遍回响在耳边。
“阿一哥哥,我、我看见了……”
“大婚那日,是江书……是她最后把夫人推下了观景台!夫人一路尖叫求饶,我、我去救了,可是最后,夫人还是被皇后派人带走。”
“阿一哥哥,对不起,是我、我没能护住夫人……”
万吟儿哭得梨花带雨,纤瘦的肩膀一抖一抖的。轻薄的白纱,就着柔美的肩部曲线,无声滑落。
一小片带着伤痕的肌肤,就这么裸露在空气中。
她低头只顾着哭。
冷不防,幕亓一:“可江书那日,该是在京山上。”
男人声音中的冷意,激得万吟儿身子一颤,她下意识辩驳,“她是在骗你!”
幕亓一沉默了。
也对,江书……惯于满口谎言,也不是没骗过他。为何,他就是觉得江书的话可信?
半晌,幕亓一声音冷硬:“多谢……娘娘告知实情。”到底谁说的才是真的,他自会去查!
见幕亓一不再对自己生疑,万吟儿松了口气。
她抬起一双泪光盈盈的双眼,“阿一哥哥,终究是我,对不住你。”
幕亓一胸口起伏,沉重地叹出一口浊气,“……你……也是为了活着。”
他了解万吟儿。她性子那么单纯、淡泊名利、胆小守分,若不是被逼到了极处,又岂会做出这等、这等假死脱身、化名入宫之事来?
万吟儿眸光一闪,紧紧咬唇,“吟儿不畏一死,是怕、怕侯府……”她猛地顿住不说。
幕亓一垂在身边的手指,猛地攥紧。
果真如此!
定是、定是皇帝以侯府安危相威胁,吟儿才会无奈入宫!
万吟儿一直是个善为旁人考虑的姑娘,和江书……迥然不同。
正想着,万吟儿深吸一口气,倔强扬起小脸,“无论如何,看到阿一哥哥现在这样,我、我就安心了。”
幕亓一抿唇不语,眼眶有些发红。
万吟儿:“听说,阿一哥哥纳了美妾,”她深吸一口气,“阿一哥哥,我在这深宫之中,祝你能与真正心悦的姑娘,不惧世俗眼光,白头到老。”
“听闻,那位姑娘,也是阿一哥哥从街上救下。阿一哥哥可还记得,接我入京那日,路遇登徒子调戏,阿一哥哥也是这般救护……阿一哥哥,你定是爱极了那位姑娘……”
幕亓一声音嘶哑,“她……她和你,不一样。”
晚樱,不过是个痴儿。
他留她在身边,也是给她一条活路。旁的,她指望不上。
万吟儿笑笑,没再深究,“待日后,阿姨哥哥把那位姑娘带入宫中,叫我看着你们两人和和美美过日子,可好不好?”
幕亓一想拒绝。
可这深宫内院,万吟儿怕是一辈子都出不去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声音中的颤抖:“……好。待……有机会的。”
万吟儿眼底滑落一丝得意。
这机会,马上就要来了。
宫外长街上,幕亓一虽没控缰,最终还是被识途的老马,带回了侯府。
他今日回来得晚了,武安侯院子灯火已熄,自己的北辰院里,灯光倒还亮着。
晚樱照例打扮得干净整洁,满脸是笑地迎上来,她学了很久,才记住幕亓一的名字,“阿一,你回来了,真好。”
晚樱伺候幕亓一脱去板身子的官服,换上常服,在灯火盈盈里,看着他就只是笑,“阿一,你真好。”
她整日“真好”“真好”的。
幕亓一有几分不耐,“哪里好了?”
晚樱愣了愣,感觉到幕亓一情绪,有些许的慌张,口中还是只会说,“真好……”
看着她与万吟儿有些相似的眉眼,幕亓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今日累了,你也早日安眠。”他顿了顿,“你也该多学着些礼节,待人接物,往后,我还要带你入宫,去见一位故人。”
他这么长一段话说出来,心知晚樱要消化上一阵子。
果然,过了好半晌,才听到女孩有些雀跃的声音:“真好!”
宫内,西偏殿。
鸿庆帝看向崔思宜:“是皇后劝说江书给朕做这个嫔,皇后当真贤德。”
崔思宜自动忽略了他语气中的阴阳怪气,“恭喜陛下,又得佳人。”
她话锋一转,“这姑娘入宫伺候有日子了,思念家人。待封嫔位后,怕是再不得出宫。臣妾在这里向陛下请一道恩旨,许她出宫待嫁。”
“出宫?”鸿庆帝面上笑容转冷,他看向一旁的江书,目光刀子一样凌厉,“你想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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