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储秀宫西偏殿,明媚儿正坐在被窝里,手里还拿着汤婆子,听着小康子回禀这几日出宫采买的事情。
“主子,奴才盘了京城一家布行,这布行原是一个举人家的,只是这举人多年参加会试不中,他已经放弃要回原籍走举人官身了,这才出手卖了。”
“因着举人急着出手,奴才价格给得又高,因此所有进货渠道和客源都是没藏私给咱们的,还有掌柜、伙计,原样人马留下来了。”
“这次时日太短,奴才没时间规整,只能先用着,日后再寻可靠的人换下来,免得底下的人欺上瞒下……”
小康子语调沉稳,一五一十汇报着盘布行之事和后续安排打算,极其周全。
细看之下,发现他眼眶微微红肿着,整个人灰头土脸十分沧桑,但比从前更添许多成熟。
“奴才弟弟妹妹已经送到私塾读书,奴才给夫子多交了些束脩,让夫子负责他们的饮食起居。”
“奴才已经和他们说好,一年为期,若他们学不好,便退出学堂出来种地,也好不浪费主子的钱财。”
明媚儿看着他像霜打的茄子一般,也识趣没再问他家族之事。
“三年为期吧,他们若学不成,还能出来为我做个账房,也好糊口。”
“以后若有机会让子弟们继续读书,也好谋个改换门庭的机会。”
“种地是没有出头之路的。”
明媚儿语气平平,像是随口一提一般。
她知道小康子是想替她省事,怕她觉得他们麻烦。
可帮助小康子一家,对她来说实属百利而无一害。
所以同样出身平民,她不想夸耀自己的付出,让小康子感恩戴德。
有时候恩情过大了,也难免恩大似仇。
小康子重重咽了口吐沫,把涌上来的酸涩都一股脑咽下肚子,跪地磕头:“多谢主子。”
明媚儿刚想说话,鼻子突然有些痒,连着打了三个喷嚏。
小康子忙起身去往火炉里加炭火,储秀宫西偏殿虽然不能和钟粹宫主殿相比有地龙。
但自从内务司换了总管太监,西偏殿的东西不缺反增,待遇是越来越好了,殿内火炉烧得旺,也是暖烘烘的。
只是主子身子不好,仍是时常觉得冷。
“主子,奴才这几日听说京中来了个妇科圣手,凡是她说能生,调理过的妇人,最多半年都有身孕了。”
“除此之外,还听说她擅长疑难杂症,有人多年的顽疾都治好了。”
“奴才这次也去了,只可惜听说她好久不出诊了,药铺只有一个药童负责迎来送往的病人。”
“奴才说了主子大概的病情,药童把什么秘药卖给奴才一丸,说是让拿回去吃,若是管用便对症,让再去开三丸,不出五丸药便好。”
小康子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精小的木盒,木盒一打开赫然是一个大黑药丸在其中。
“这药丸分成三份,一日一份,可用三日。”
“主子试试吗?”
明媚儿看着药丸,又看向小康子。
小康子误以为主子不放心吃外面的药,便要收起道:“主子,宫里有医术最高明的太医。”
“外面这都是乡村野夫的药,若是主子觉得不妥,奴才这就拿下去。”
明媚儿制止住他收起的动作,拿过木盒:“你有心了。”
“明日我便试试。”
小康子脸上扬起个笑来:“是,主子。”
随即他像是想起什么,笑容又淡些,四下看了看道:“主子,奴才方才跟着内务局回来,听说皇后娘娘已经有一个月的身孕了。”
这话一落,屋内静了片刻。
明媚儿摸着汤婆子的手一顿,心里像被棉花塞满,触感软绵绵却是密密麻麻的窒息。
“内务局忙得人仰马翻,听说陛下很是重视…”
小康子刚要细细说明自己在内务局的所见所闻,木窗突然响了,发出“吧嗒——”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打在窗上。
明媚儿瞬间抬眸看向木窗。
小康子要起身去开窗,被明媚儿制止。
“想来是落雪砸下来,不必开窗了,免得进风雪。”
“今日时辰不早,你也回去休息吧。”
“年节了,不用你们值夜。”明媚儿看着小康子说道。
小康子略一犹豫,行礼告退了。
等他关上外殿门时,情不自禁向殿后望了一眼,又紧忙收回视线。
打消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回奴才房休息。
而西偏殿内,随着小康子离开,彻底陷入死寂。
静默片刻,让明媚儿都有些怀疑自己方才是不是多想了时,木窗被推开了。
景文帝迈进了内室,随手关好窗,走到明媚儿床前。
明媚儿起身行礼:“妾身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她面色恭顺,但心下有两分忐忑,不知自己和小康子的对话,景文帝有没有听到。
又听到了多少。
景文帝看着她,只觉得她像是更瘦弱些。
面无表情地脱下大氅递给她。
明媚儿起身接过大氅,好好放在一旁。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面对面站立着,谁也没有说话。
半晌。
“更深露重,陛下风寒初愈,本不该来的。”
“明日妾身命奴才准备好驱寒的姜汤,给陛下送去。”明媚儿抬眸,看着景文帝说道。
她声音软绵绵的,没有一点攻击性。
配上略显苍白的绝色面容,更是让人怜惜无比。
景文帝的手,摸上她细滑的脸颊,最后停留在她毫无血色的唇上。
一个吻落下,浅尝辄止。
“你风寒是谁负责的?”景文帝问道。
明媚儿低眉回答:“原本是马太医,马太医三副药下去,妾身便好了。”
“但妾身身子不中用,不过两日又病了。”
“临近年下,太医院也忙碌,妾身只是自己吃些普通的药来医治。”
她一五一十说着自己的近况,乖巧地让景文帝都有些不适应。
他微微俯身,主动牵起她的手。
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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