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儿听明白西太后的意思了。
双眸对视。
半晌。
明媚儿道:“太后娘娘,臣妾明白您的意思,但是许多事并非臣妾一人能改。”
西太后的神色变冷:“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包括你。
如果没有全身而退的能力,就不要轻易将自己陷入必死的困境。”
“哀家相信,你不是不明白事理的蠢人。”
明媚儿唇角勾起一个笑来,只是这笑容有些不走心,又有些像是太走心。
“臣妾多谢太后娘娘提点,只是臣妾也是人,不是神,但凡是人,没有几个没有私心的。
同样,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人的生死,也不是臣妾一人能左右的。”
“……”
明媚儿话落,西太后的表情更差。
沉默良久。
西太后将桌子上的茶盏掷在地上,发出巨大声响,瓷片碎了一地。
上好的彩瓷,毁的不像样子。
“哀家劝你,识时务者为俊杰,凡事都要懂得适可而止,过度则易折,正如这盏茶。”
“谁也不知道,这一刻还好好的,下一刻,还有没有命在,毕竟生死都在他人手中掌控,未来的事难说得很。”
“与其换一个主子,不如珍惜当下,至少,当下的主子是愿意珍惜的。”
明媚儿唇角的笑意不变,道:“可是这盏茶,在太后娘娘手中,还是碎掉了,不是吗?”
屋内的气氛一瞬间凝滞起来。
西太后看了一眼守在一旁的忠嬷嬷。
忠嬷嬷颔首,行礼后微微躬身退下,并且将所有的奴仆全都叫了下去。
很快,偌大的慈宁宫,只剩下西太后和明媚儿两个人。
西太后的神色也彻底冷下来,只是冷漠和沉静的面皮下,还带着一丝丝压抑的疯狂。
“陈花花,你确定,你也要背叛皇帝吗?”
西太后开门见山的质问,让明媚儿有一瞬间的失神。
陈花花。
她的大名。
除了亲人,几乎没有人会这样叫她,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在其他人嘴里听到她的全名了。
“皇帝对你不薄,你投靠其他人,你就能保证,其他人,能对你更好吗?”
“皇室子弟多无情之人,如果一个愿意对你好,且你们还有共同子女的夫婿都不能让你信任,那其他人,岂不是更不值得你背水一战?”
西太后说着,神情有两分激动。
她不是非要用明媚儿,她有很多人可以用。
但是只有明媚儿是跟着皇帝去巡察的人,也只有明媚儿是可能知道所有事情始末的人。
是最好的人选。
且……是明媚儿动的手。
明媚儿若是背叛了皇帝,她会不计任何代价的除掉她,不会再给她任何一丝一毫的可能性伤害皇帝。
若是没有背叛皇帝,那现在就是她彰显忠心的最好机会。
他们能一起打赢这场仗。
她也不会吝啬对明媚儿的奖赏。
但是眼下看明媚儿的态度…不好说此次巡察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西太后越想,神色越是冰冷。
“太后娘娘,正如您所说,皇室多是无情之人,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是,臣妾本来也没打算在宫中长久的居住下去?
臣妾也许只是想报仇雪恨,然后偏居一隅便满足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想荣华富贵无极的。”
“况且,陛下对臣妾的宠爱和照拂,只是你们上位者的一种想法,对于臣妾来说,也许并不是这样,这也不是臣妾想要的。”
明媚儿这是第一次这么直白的说出对景文帝宠爱的看法。
也是第一次这么直白的说出自己心中所愿。
从小到大,她一直以来的愿望都是,找一个小村庄,平平静静,安安稳稳的度过一生。
可以贫穷,可以吃苦,甚至可以食不果腹。
只要是和自己在意的人在一起一辈子,过平淡幸福的生活就可以了。
只可惜,这种生活,她这辈子都过不上了。
西太后睨了明媚儿一眼,冷哼一声道:“哀家看你是被皇帝宠惯的太狠了,不知人间疾苦,想事情想的这么简单,也被养的这么贪心。”
“有多少人,为了皇帝的另眼相待可以付出一切……”
明媚儿不想听西太后说这些言之凿凿,打断了西太后的话,反问道:
“那他们到底是为了陛下,还是为了权利?”
“……”西太后被噎住了。
“臣妾已经是了然一身,再无所求,唯一的牵挂只有鸣玉公主,但是鸣玉公主是皇嗣,就算没有臣妾,也不会有人薄待她。
那臣妾为何还要对陛下虚与委蛇,为了陛下的另眼相待付出一切呢?”
“臣妾为何还要谨遵你们定下来的所谓规矩,来限制自己呢?”
西太后抿唇,握紧了手腕上的佛珠道:“果然出身低贱,说出的话也是这么无君无臣,有违天理,悖逆人伦。”
这话说出来,无论是对男子还是女子,无论是对大臣还是平民,都可以说是极重的话了。
甚至足矣让一个饱学之士、有礼之人,含羞而死。
偏偏明媚儿只是神色顿了顿,便恢复如常,甚至连唇边的笑容都更深了些。
“太后娘娘,您如今和臣妾说再多,也是白费口舌。”
“您既然召臣妾来相见,又说了这么多话,自然是知道顺天州发生的一切。”
“您必然也知道,陛下已经驾崩的消息,何必又来和臣妾说这些呢?”
“臣妾顶多……”
明媚儿说话停顿些,观察着西太后的神色。
西太后面色青紫,呼吸都像是梗在喉咙里发不出来,死死地看着明媚儿。
明媚儿继续道:“臣妾顶多是和新帝说说,为西太后娘娘您选一座更好的寺庙安度晚年。”
“啪啦——”
佛珠手串彻底断裂,佛珠四散开,掉落一地,发出滴滴答答的杂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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