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登上马车时,那个下意识流露出风情万种的青楼花魁;
也是那在自己言语之下,被戳中心扉,泪流满面的苦命姑娘;
更是那幡然醒悟,在灯火阑珊下,跪地道谢,重获新生的一朵白花。
“从楼顶跃下之前,阿姊让我转告公子,她没有自轻自贱,亦不曾枉费了你的宽容和劝诫。”
夏景昀忍不住觉得鼻子骤然一酸。
她明明已经找到了自己人生的追求;
她明明已经完成了人生的救赎;
她明明就即将从苦海中爬出,走向自己的新生;
为何,却要在这时候,被打断了一切的希望,葬身在黎明之前。
那时候的她,想必心中,充满着绝望和不甘吧?
但即使这样,她依然没有选择妥协。
在那一刻,她比这世间许多人都要纯洁。
他仰起头,竭力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带着厚重的鼻音,“对方是谁?”
婢女却迟疑道:“夏公子,阿姊便是不想此事连累了你,别无选择,才自尽身亡。小婢前来,亦只是转达阿姊之言语,绝无挑动公子为阿姊复仇之意。如今心愿已了,小婢也当离去。”
说罢便起身告辞。
“等一下。”
夏景昀叫住了她,“你打算去哪儿?”
婢女愣住,她只是想着要走,觉得天下之大,皆可去得,但当真的被问到了这个问题,天下之大,一时竟又不知何处可去。
夏景昀叹了口气,“留下来吧,等我为阿姊安顿了后事,再做决断。”
说完,他看着公孙敬,“让府上管家帮忙安顿一下,勿要怠慢。公孙先生,陪我走一趟。”
公孙敬快步跟上,“公子,我们去哪儿?”
夏景昀冷冷道:“去结仇。”
坐在马车上,夏景昀闭着双眼。
如果没有昨夜的相见和谈话,她是不是还会继续过着她的日子,依旧是青楼的当红花魁,哪怕今后年老色衰,老大嫁作商人妇,也可以安静怀缅五陵少年争缠头的风光,然后和无数青楼女子一样过完一生?
如果自己能够在看到信的第一时间就有所行动,是不是她就已经成功离开,隐姓埋名也好,隐居山林也罢,一段新的生活就已经可以开启?
如果她和他之间,不曾有那么戏剧的纠葛,她的心头也不曾因他的宽恕和劝说生出过对美好的向往,她是不是也可以避免这样的悲剧?
可惜没有如果。
悲剧已经摆在了面前,那么他能做的,就是要让亲手扼杀了一个人的生命和梦想之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公子。”
公孙敬略带几分忐忑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夏景昀嗯了一声。
“公子,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夏景昀忽然睁开眼睛,看着公孙敬。
公孙敬脖子一缩,但还是硬着头皮道:“如今咱们还是不要轻易与人.......”
起了个头,他自己也没了底气,因为,就连他自己也觉得,对方这事儿实在是太过分了。
夏景昀面色不喜不怒,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世间,总有些东西大过利益,而那些,就是我们之所以为人的根本。”
当马车来到风和馆,夏景昀看到了躺在一处空房之中的凝冰。
昨日的华衣如雪,换做了此刻的粗布衣衫,衣衫上,被血迹晕染又干涸,有种难看的褐色,但在夏景昀的眼中,却比所有的华服都要纯洁干净。
他扭头看着陪在一旁的风和馆东家,“跟我详细说说经过。”
一刻钟后,夏景昀走出了房间,他抬头看着眼前的院子。
春风欢快地敲着花苞,提醒着一朵朵的花儿不再蜷缩藏掖着自己,肆意地向世人展示着美艳和芬芳。
但有些花儿,已经永远地凋谢在了这个早春。
他转身对公孙敬道:“去查一下那位钱公子此刻在何处。”
公孙敬欲言又止,转身离开。
当公孙敬带着秦玉文的消息过来,跟在他身旁的还有苏元尚。
“他们都不敢来劝你,只有我来了。”
夏景昀平静道:“苏先生也觉得,我应该把这件事当做没有发生吗?”
苏元尚摇了摇头,“我只是想要一个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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