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聚在一团,仿佛要从一种拥挤中获得来自群体的力量,以对抗对未知的恐惧。
当大门被彻底推开,一个女人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之中。
不施粉黛的脸,却并未减半分丽色;
简简单单的裙子,没有繁复的宫廷花纹,却是人间极致的雍容典雅;
她迈着平静的步子走进来,一个人的温柔便将身后披甲持枪严阵以待的杀气压了下去。
典雅清贵,风华绝代。
“德妃?”
“德妃娘娘?!”
一声声惊呼响起,是对眼前这个人的惊愕,更是对这个人能出现在他们眼前所代表的事情的惊愕。
陛下,哦不,太子,竟然输了?
德妃缓缓开口道:“太子无德,弑君弑父,篡位称帝,幸赖仁人志士合力,不畏强权,高举义旗,为先帝复仇。如今太子已擒,胶东郡王已入宫主持大局,诸位王公对此可有异议?”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面露迟疑。
只从利益上来看,德妃虽然占领中京,但萧凤山、英国公还有数万大军在外,手上也仅有三州之地,鹿死谁手犹未可知,谁又能保证不再来一次反复?
更何况,他们当中不少人,在先前都在太子登基的过程中得了利,胶东郡王上台,能继续保证吗?
再者说,新君即位,身后支持如果不够,就正是他们可以与之拉扯谈判,争夺新朝大权的时候。
于是,一个老王公率先开口道:“德妃,这新君登基,太子当政的举措又当如何?”
德妃平静道:“太子篡位登基,一应封赏施政自当作废收回。”
立刻就有人开口道:“皇权变更,与我等无关,一应赏赐皆自上而来,我等身为臣子,俯顺上意,你凭什么作废收回?”
言语之间,颇为不客气,摆明了就是欺负德妃一贯以来的温柔宽厚。
德妃皱了皱眉,“先帝驾崩之事疑点重重,诸位皇室宗亲也好,王公重臣也罢,皆受先帝大恩,当日太子弑君篡位,诸位可有一人站出来说一句不妥?今日仁人志士血战宫门,终于拨乱反正,本宫念在你们被囚禁于此,不曾苛责你们不出战之事,你们竟还在此间与本宫讨价还价?尔等之良心皆喂了狗吗?”
若是夏景昀站在这儿,或者甚至是商至诚、岳平武等武夫站在这儿,说出这等话来,众人怕是也只能缩着脖子认了。
但偏偏是德妃这么一个妇人,一个出身小门小户毫无根基之人,一个素来以宽厚仁德闻名的人,所以,他们便大胆地愤怒了起来。
他们当然不傻,不可能在如今这样的局面之下,还敢直接摆明一些反对胶东郡王登基的态度,而是要拿捏姿态,以宗亲、王公之名,趁机逼着德妃给出一些承诺和让步。
皇权只属于一人,所以皇权从来不能独自治理天下。
“德妃,话可不能这么说,弑君之说,并未有过公论。太子身为储君,先帝驾崩他继位也是顺理成章之事。倒是如今,怕是有些师出无名吧?”
“咱们这儿都是自己人,有些事情怎么回事大家都懂,我们可以给你这个面子,把名分定下来,但是你也得给我们面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德妃娘娘可别忘了,这天下还有九州之地在外,还有萧凤山英国公的数万精兵在外,咱们可要团结一心啊!”
众人纷纷出言,德妃微微低着头,神色似是有几分无奈。
不少人的嘴角都冷冷翘起,你一个小门小户的妇人,没有娘家的权势,接得住这泼天的富贵?
你打下宫城又如何?想要坐稳皇位,坐稳天下,还不是得靠着大家的帮忙。
沉默了片刻,德妃开口道:“此事本宫会细细与人讨论,此刻大事当头,有愿意此刻入宫,朝见新帝的,便请来到这边。”
所有人都沉默着,大部分人都以一种有恃无恐的姿态抱着双臂,站立不动。
只有少部分人走了出来,站到了德妃示意的右手边。
秦家家主自然是跑得最快的那个。
成王犹豫了片刻,想到夏景昀的身影,最终一咬牙,竟然也站了过去。
但也就这些了。
剩下那些没动的人看着仅仅十余人跟随德妃,心头更是得意,哪怕先帝那般威权,他们这些皇亲王公,也不惧他,朝廷律法拿他们无可奈何,民脂民膏被他们尽数享受,皇帝是至尊不假,但他们才是这个国家真正的主人。
德妃和胶东郡王侥幸登基,正是趁机扩大自己权势之时,这会儿越是熬得下来,越是沉得住气,未来的收益就将越大。
德妃看着他们,目光平静,不见一点波澜。
就是这股平静,让这些人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她怎么不慌呢?
明明这时候她应该做出退让,然后双方再进行一番拉扯谈判,最后各自许出一部分利益,达成最终的勾结,然后一起入宫朝贺拥立新君吗?
她怎么不说话呢?
就在众人心头发毛,强自镇定的时候,德妃终于开口了,但一开口的话,却让他们都魂飞魄散。
“太子东方明穷凶极恶,眼见局势不妙,便欲挟满朝王公以自保,随经巡防营倾力营救,依旧只救下这十余位王公,余者尽数被太子余党屠戮,满朝同悲。”
她的目光直直地盯着杨映辉,杨映辉心头剧震,没想到这位看似温柔的娘娘,竟有一颗如此狠辣果决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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