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凤山原本死寂灰败的心,被这一句话狠狠地一撞,鼻头一酸,没想到最终真正理解自己的,竟然是这个最大的敌人。
一时间,他竟对眼前这个让自己沦落至此的人生出了一种知己的感觉。
“所以,你愿意吗?”
萧凤山没有回答,而是站起身来,在陈富贵的如临大敌和夏景昀的淡然自若中,双膝跪地,朝他磕了一个头。
“这一拜,是谢你给了我这条命。”
萧凤山看着他,“从此以后,这世上,再无萧凤山。”
.......
第二天的清晨,东城外十里,一辆马车安静地停着,身后是约莫一百名劲装军士,如标枪一般,牵着马,安静地等着。
姜家二爷坐在马车上,看着对面的萧凤山,以一种看似平淡但又极其认真的态度道:“你若叛国,我亲自来抓你。”
萧凤山点头,“二哥放心。”
“去吧,卸下这一身枷锁,望你真正能一展平生意。”
萧凤山抱拳,戴上面甲,走下马车,翻身上马。
身后的一百军士齐齐上马,静候着他的指令。
他轻轻抚了抚胸口,胸口之中,是一张夏景昀临走之前送给他的诗。
诗只有两句。
他说,如果有朝一日,他能立下殊勋还朝,他会再送他另外两句。
面甲之下的萧凤山,扭头看了一眼高耸的中京城,没有一丝留恋地离开。
“出发!”
【一箫一剑平生意,负尽狂名十五年】的萧三郎,奔向了本属于他的战场。
城墙之上,夏景昀目送着这支队伍远去。
陈富贵小声道:“公子,为何要放了他?”
“他治理龙首州十余年,未曾有过大恶,手下吏治尚算清明,龙首军战力也相当不俗,龙首州百姓过的日子虽然算不上多好,但比起天下其余各地,也还是要好上一些。当政那一个月,所颁行的政令我都看了,并未胡作非为。加上当年军功犹在,良将难求,这样的人,留他一条命,让他为国尽忠,从账面上是算得明白的。”
夏景昀平静地说着,但是在内心深处的想法却并没有说出来。
除了替他觉得一种感同身受的可悲之外,他夏景昀对皇帝这个东西并没有太多的神圣光环。
别说人不是萧凤山杀的,就算是,那又如何?
按照他曾经所看过的那些故事,似乎像他这样的人都是应该杀个皇帝助助兴的,他虽没走那一步,但也同样不觉得那是什么大事。
只是斗争之中的一场厮杀而已,非子非父,能有什么呢!
但这些话他是万万不能对外面任何一个人讲的。
当萧凤山的队伍没入山后,他缓缓收回目光。
在他身后的城中,吕如松和英国公本家数百颗人头,颓然落地。
鲜血洒了一地,远远看去,如同一个鲜红的句号,为这场大变划上一个结束之符。
疯疯癫癫的淑妃逃过了当街处斩的下场,被一杯“鸩酒”送下,而后裹着白布放入薄棺,抬出了宫禁。
几经辗转,送上了在南城候着的一辆马车。
马车之中,翘首以盼的太子等到了他心心念念的人,一起缓缓去往了洞庭湖畔。
夏景昀轻声道:“一年之后,就把太子他们葬在洞庭湖畔吧。”
陈富贵点头记下。
“太子妃呢?”夏景昀忽然想起了那个一直被忽略的女人。
“已经在城外清光庵出家了。”陈富贵轻轻一叹,“也是个苦命人啊!”
“这世道,苦命人多了,有谁不是呢!”
夏景昀瘪了瘪嘴,忽地又摇头道:“不行,太子这种人渣还能逍遥一年,实在是太便宜他了,半年,他的那点功劳就值半年。”
陈富贵深以为然,重重点头。
“公子!”
一声焦急的呼喊响起,气喘吁吁的公孙敬上了城楼,“公子,苏老相公和苏小姐他们的车驾快到了,已在南城外二十里!”
他的话音刚落,胭脂又快步上楼,“公子,苏先生和白公子他们的队伍已在东城外二十里!”
夏景昀懵逼地眨了眨眼,这怎么还能撞上?
你们故意的?
突如其来的消息打了夏景昀一个措手不及。
这一头是准媳妇儿和老老丈人,一头是好兄弟,都是大老远而来,自己去接谁呢!
就白云边那个死要面子的傲娇性子,立了那么大的功劳,自己要是不亲自去接他,让他把嘚瑟劲儿泄出来,指不定得怎么哄才哄得好。
就在这时候,公孙敬小声道:“公子,您忘了,苏小姐来信说了,令尊和令堂都在队伍中呢!而且云老太爷也在队伍之中呢!”
得!
乐仙兄,对不住了。
夏景昀当即带着众人匆匆走下城墙,一边派公孙敬让冯秀云进宫跟德妃汇报一声,一边回府稍作准备赶去了城外。
虽然苏老相公他们也是立下了大功,但并非军功,所以朝廷也并没有像先前迎接姜玉虎凯旋般准备百官出迎的大阵仗,只是提前安排了几个足够分量的官员迎接,以示尊重。
夏景昀当然也在其中,并且是主迎之人。
以他的身份,当然不必提前去候着,但其余几人就不同了。
太后生父、苏老相公、再加上建宁侯的父母,还有建宁侯未过门的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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